“这块地咱们来来回回看了这么多趟，也该动工了。”眼看天气越来越热，她还指望着赶上盛夏那一拨暑气出售芦根哪，这要再一天天拖下去可不行，“我想把地改造一下，也不知道荒了多少年了，这土的肥力能再加强一些是一些。”
关于芦苇地，二郎下的功夫可不比她少，还特意跟大柱老爹去了两回，详细地咨询过，听她提起便直接道：“听阿爹提过，十亩地大概有两亩多一点还成，剩下的不是积水太厉害，就是土质太松，你真要加肥可不容易。”
“药材又不是稻子麦子的，有些还就得土质松容易排水的呢，咱们可以根据不同的土种不同的药嘛。积水的事阿爹跟大哥都商量过了，说多挖几条渠子就能排干净的，”二丫拿手轻叩着桌面，一边沉吟，一边开口道，“至于加肥的事，我来想法子。”
虽说眼下没有成袋的化肥买，但真的要自己制作几样简单的，她还是做得到的，只不过麻烦的是，该怎么跟家里解释这事，总不好又说是白胡子爷爷告诉自己的吧，就病过那几天，老爷子也不能做这么多事啊。
看她又是皱眉又是叹气的，二郎还以为是在烦加肥的事，倒也没再打扰她，只轻轻叹了口气。
“我明天再去找陈老想想法子，说不定能成。”想了半天，她也只能权衡出这么个借口来，不过陈老是大夫可不是药农，这理由还是有些经不得推敲啊。
好在二郎也没怎么怀疑，只拍了拍她的肩膀，嘱咐她别太累着自己。正说着话，就听到外头陆氏喊吃饭，兄妹俩也不不耽搁了，起身出了屋子。
一上桌，还没动上筷子呢，大柱老爹就急急地问起牛车上剩来的艾条来：“这艾条咋回事，怎么又剩回来了？”
“也没什么，万药斋自个儿做了点。”二丫答得十二分的云淡风轻，眼睛在桌上的菜系上瞄了几眼，最近家里的伙食好了不少，起码每顿例行的咸菜已经退伍了，“过两天他们就会来收回去的。”
一听卖不出去，大柱老爹立马就急了：“那我们新做的那些咋办？”
“啥咋办，你吃完饭赶紧跑一趟，叫他们明儿都别来了。”陆老太太叹着气，老花眉毛拧得都不知往哪儿去了，一脸心疼地道，“里里外外还晒了这么多，这可都是银子啊，凭的浪费了。”
“别，没事，继续收。”二丫摇摇头否定了老太太的意思，看大家都皱着眉看自己，连忙做了个安抚的动作，解释道，“我刚还跟二哥说呢，咱们一块商量一下，看这两天能抓紧把后山那块地处理一下么，艾草本来就生活在阴湿的地方，正好能种上些，眼下大家都已经跑老远才能采到，要再过阵子不是得采不着了？”
说到这，她略微停顿了一下，又道，“而且这艾草只有在端午前后采的才最好，这两天咱们不赶赶，以后的采来也不好用了。”
陆老太太显然不怎么满意她的回答，眉毛还是皱得紧紧的：“那做好了咋办？都往家里堆着？”
“做好的艾条一斤才十来根，又不怎么占地方，堆着就堆着呗。”说着，二丫指了指桌上的菜，“嬷嬷，菜都快凉了呢，跑了一天，可饿死人了。”
“就惦着吃，货都卖不掉了你咋也不担心担心？”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怎么做艾条就咱们自己心里有数，这技术可使别人偷不去也学不会的。”说着，二丫不由微微眯了眯眼，嘴角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我还真想要他们都自己做做，人嘛，总得吃点亏才会学乖不是？”
想起先前在万药斋的事情，二丫嘿嘿地又笑了，“阿爹，你这两天忙不忙？咱们最后赶紧把后山的芦苇先都割过来。”
大柱老爹虽然不知道闺女又想到了什么，但也不妨碍他的支持：“我明天就跟你大哥去割。”
惟有二郎摇摇头，这二妹，笑得都跟狐狸似的，又不知道谁要倒霉了，不过应该就是——
远在几十里外的会稽城里，张令宗领着一班人马也围坐在一起商量事情。只是脸色全跟先前的陆老太太几个一般，连带着屋里的气氛都显得有些凝重。
主位上，张令宗沉着脸，眼神在屋里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离得最远身子拘谨得有些发抖的小学徒身上：“阿宝，你把艾灸房的事再跟大家说一遍。”
“是。”阿宝小学徒深吸了口气，努力地把要说的话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今天的艾条病人灸了大概差一点半柱香的时候都说灸的地方火烧火燎地发疼，不过我仔细看了，都跟以前一样，就是有些发红发烫就停了灸的。”
说到这里，阿宝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坐在前面的几个管事的，见他们都沉默着，脸色也没什么变化，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又继续道，“有几个是前两天的老病号，说是灸完了跟没灸一样，不像以前，灸完都觉得心口暖暖的，腿脚利索的感觉，还问我们是不是灸几回就会不管事了。”
听了阿宝的话，坐在张令宗左手边的陈师傅脸色变了变，似是想起了什么，飞快地抬头看了张令宗一眼，见他似乎要转过头来，赶紧低下头坐那儿不吭声。
张令宗转过头来，看到低眉侧目乖顺状的陈师傅，心里就冒火，还没进艾灸房的时候老说货指定没问题，还跟二丫理论得这么起劲，结果哪，还不一样样都被人说得应验了。可陈师傅毕竟是药铺里的老师傅，平日里其他的炮制活做得都很不赖，看他这样也知道他心里是明白错了，张令宗也不好太过去苛责，只好扭过头来一个眼不见为净。
看到张令宗收回了视线，陈师傅就知道今天这关算是过去了，心里暗松了一口气，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也不像平日那般多话了。
“阿宝，你先出去吧。”张令宗摆摆手，等阿宝小学徒弯着身子退出后，才沉着脸把两根艾条甩到桌上，“这事你们怎么说？”
几个小管事小负责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把视线挪到了陈师傅身上。
陈师傅一见，心里暗骂一句，正想把大家都瞪回去，可上头的张令宗已经发话了：“陈师傅。”
“这个……可能，我觉得应该是哪个步骤有些欠妥当吧。”一连用了好多个不肯定的词汇，陈师傅说得舌头都快打架了，心里更是把这几个出卖自己的从头到尾骂了一通，该死的，祸事都想叫我来担，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这事儿已经是整个药坊都运作起来，一时间我也想不出到底哪差一些，哦，张管事放心这事我回去就查，一定好好查，查出个结果来。”
下面管药的人一听整个人不由一凛，这陈师傅该不会是要报复咱们先前的举动吧？可药坊你老大，有好事头功都是你的，出了岔子不你担着谁担？众人心里不由一阵委屈，都抬头看张令宗，想着叫他给大伙儿一公道。
听了陈师傅的话，张令宗果然皱了下眉：“眼下不是查问题的时候，而是该怎么解决这件事。你是药坊库的管事，这事有章程了没有？”
陈师傅身子一僵，赶紧弯腰表决心道：“这……张管事放心，一定能做出合格的艾条来。”
“一定？你怎么一定？做了这么久，做出这么个没用遭罪的出来，还说什么一定？”张令宗猛地一拍桌子，狠狠瞪了他一眼，“先前你怎么说的，肯定没问题，一定没问题，结果呢，不还是出问题了？”
众人一惊，哗啦啦都站起身来，弯腰沉默挨训。
张令宗指责了几句，心里的气顺了一些，可看到一群人这副德性，怒火又忍不住冒出来了一些，只是法不责众，他也不好把整个药坊库的人通通骂一顿然后都赶走了了事吧。
想到这，不由按捺了一些火气，冷冷地又道：“上一批订的货还剩多少？”
“应该差不多还有六七斤的存货。”陈师傅被骂地狗血淋头，可还是不得不站出来回答。
只是，他的回答显然让张令宗越发的不满意了，冷哼了一声道：“应该？差不多？到底多少，够不够明天的数？”
陈师傅眼里的怨恨之色一闪而过，但还是弯着腰答道：“够了。”心里却想着回去跟几个小学徒好生说说，要真不够用的话直接叫病人改天再来。
张令宗皱着眉扫了他一眼：“既然这样，明天你去趟下河村，跟二丫把白天的货都拿回来。货拿不来，你也不用来了。”
陈师傅猛地抬起头来，却看到张令宗已经转过身去，张嘴想要解释些什么，可张令宗已经摆了摆袖子，让大家都退下去，他也只好顺着人流退出屋子。
这算什么？让我堂堂一个药坊库管事跟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说好话服软？不就是一个艾条么，这些年我为万药斋炮制了多少药材，挣了多少银子？
陈师傅眼底的愤恨越积越深，可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看到手下的人一出屋子就赶紧都走开了，生怕自己会把祸事惹到他们身上去似的，更是气得牙痒痒，都是那丫头片子害的。
只是，他却也不想想，当初二丫苦口婆心地劝了多久，好话歹话都说尽了，不就是他仗着自己的资历身份不屑一顾，听不进人劝，才有了现在的挨骂受训。
屋里，待众人都离开后，张令宗转过身来，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笺，看了两眼，又神色莫名地看向门口还有些晃动的帘子，突然叹了口气，但愿这一回，你莫再叫我失望吧。
阅读无止境、创作无极限！海天中文htzw.net
贴心的功能，方便您下次从本章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