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星沉，附有颜色的天幕正在逐渐晕染。
而昏暗的房间中，只是回荡着键盘的敲击声。
这声音，戛然而止。
程赋书取下金边眼镜，捏了捏鼻翼，随即一饮而尽桌旁颜色浓郁的咖啡。
狭长眼眸里皆是疲倦。
又敲击了会儿键盘，手指一顿。倏地，他整个人倚在椅上，仰着头，看着天花板发呆。
一声轻叹，从他口中吐出。
他的脑子很累。
程赋书从未想过，自己会彻底坠入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他要想继续生存，就必须放弃他的仇恨，为一个叫特别事件管理调查局的组织工作。
如果他同意，他和母亲将会拥有更好的人/鬼生。
他不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任何责任，甚至还能拿到一份高薪的工作。
他的母亲也不会因为参与了杀人计划在冥界得到惩罚，并且也能在下面拥有一份岗位。
程赋书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他挽起衣袖，手臂上是一道一道残留下的伤痕。
加入这里后，伤口再也没有瘙痒过。
纯粹是因为他没有时间思考。
他现在很忙。
其一，他需要为调查局做许多事。
这些事，对他并不难，但是胜在数量多又繁琐。
再者，万局又是个味道十足的甲方。
经常出现，“小程，再做一版吧”、“小程，我说不出来哪里不对，要不你再做一版”、“小程，这版很好！但是我觉得还可以再做一版”、“小程，我觉得还是第一个版本好”的情况。
老实讲，这很常见。
生活不易，他倒也没什么意见。
不如说，他也不敢有意见。
以他的身份，为这个组织当牛做马也正常。
在这里，工资和待遇很好，吃食也很好，甚至他还有权限去食堂开小灶。
据说，食堂的食物都是从非域楼里运出来的，能滋补调节身体。
他倒是感受到了在非人单位工作的好处，但，人毕竟是人。
程序，终究是需要脑力的。
这不到一个月时间，身体的确是好了不少，但他的脑子也快枯萎了。
这个“儿戏”的单位，完全缺少这方面的人才。
仔细想想也很正常，毕竟，正常人谁来这儿上班？
再者，妖怪也无法理解人族的许多知识，而在职的人族，也都是世家的公子小姐，据他所知，真正完成学业的都少之又少。
他们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修炼上。
其二，他的休息时间，也还在忙碌原先公司的事——速电文化公司。
是的，他还没有辞职。
一开始，万局与他谈判的条件，只是让他“放弃复仇”。
他放弃复仇的行为，但他仍没有断开那份念想。
若是他离开公司，他将和公司的主人不再有任何关联。
“呵。”
蓦地，程赋书嗤笑了声。
这笑声是在嘲笑自己。
他打开抽屉盒，里面只有一张芯片和U盘。
当初的认罪视频以及他收集多年的资料。
他阖上眼。
“程赋书，你该感谢我们啊，不是我们，你怎么会有动力考上那么好的大学？！对吧，哈哈哈。”
“说话啊，程赋书？穷人家的小孩，还想一步登天？打肿脸撑胖子来这种学校？噢，你的脸还不错，不会是要来钓富婆的吧哈哈哈！”
“喂，别弄坏这张脸，其他地方随意啦。富婆都喜欢看脸呀，要是看上了他，结果一用，发现身体是这副恶心的模样，哈哈哈哈哈，有意思。”
“你和你那肮脏的母亲一样，都想企图自己没有的东西，活该。不针对你针对谁？谁让我们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穷人，只配当我们的乐子啦，对不对啊？”
他从未忘记那些话。
从那时候起，他便知道了。
这将是一场永生永世的噩梦，一场地狱。
他在日复一日地加深自己复仇的意志。
他分明从未向他人求过什么，她的母亲，也从未向他人求过什么？！
可为什么？
为什么？！
无形恶意总是想要夺走他们点什么？！
握紧的指节喀吱作响，身体在轻微颤抖。
程赋书慢慢张开手掌，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剧痛，不由回忆起当日的情景。
在他仅有人生中，唯一一次被上天看到的那日。
他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也是能继续复仇的稻草。
他不是早就得手了吗？
雷文昊已经被他和母亲杀死了。
如果没有调查局的存在，他们的计划天衣无缝，没有谁会知道是恶鬼杀了人，也没有任何人会知道是他做的。
可雷文昊还活着，毫发无损的活着。
他的生活如常，他忘记了那天向他求饶的狼狈记忆，也忘记了那些亲口说出的罪证，他仍然高枕无忧的活着。
他……不甘心。
可组织的强大，不是他能抗衡的。
他手中掌握着所有的证据。
这说明……他们对他的各种行为都有监控，并且有对策。
或者说。
无所谓。
他想做就做，但——都是无用功。
这是一份无形的压力。
“……什么时候才来？”程赋书喃喃道。
那个时机。
什么才能来？
他重新燃起的火苗，能够点燃这根稻草的时机。
什么时候能来？
在非人的世界中生活的这段时间。
程赋书看过了许多，知道了许多，更是明白了许多。
这个世界上，确实有能够看到自己的“天”。
“……再看我一眼罢。”
青年的声音很轻，轻到了极致。
这是他的祈愿，最诚恳，真挚的祈愿。
再看他一眼罢……
将他……从这么多年的噩梦中唤醒。
桌面上的匣盒一震。
屏幕亮起。
又是万局发来的消息。
[万洗尘：小程啊，我把前段时间修改的程序发给领导看了，上面对你的评价很高，你做得很好，明天好好休息！]
程赋书看着这句话，心情顿时平复下来，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这万局，不愧是人族。
何等熟练的PUA大师。
后天也正是他的休息日，又要被迫加班。
……没办法。
生活不易。
领导用他的技术去换人情，这也是“人之常情”。
很忙，很好。
忙起来，他的心也会更加平稳。
他还是太急。
这还不到一个月。
比起曾经忍耐的时间，这只是区区一个月。
他还需要等。
再等等。
等那个时机。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这在非人里……在正常不过。
在收啦，决斗马上来
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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