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沐凌起初并不清楚汤若玄执意面见自己的意图，不过现在，他觉得自己应该明白过来了。
诚然，这位道庭特使说的是实话，不过就目前而言，情况也没有严峻到如此地步，云梦天宫对秦沐凌不计代价的保护措施，效果并不是吹的。
那些势力只要不是冲进宗门总坛里抢人，秦沐凌就不用担心自身的安全。就算是他们敢来，只怕也是有来无回，当那么多太上长老都是死人吗？
“不知汤师兄想说什么？”
秦沐凌轻轻摩挲着手中的一枚玉圭，心底对劫运宫的警惕又多了几分，不论他们是疑神疑鬼，抑或是真的有了某些非同一般的手段，反正在自己成长起来之前，尽量不能和这家势力的人有接触。
汤若玄温言道：“我并未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秦师弟一句，云梦天宫对你确实不错，然而一家早已衰落多年的至尊道统，在高端战力大损的情况下，已不具备庇护你成长起来的能力。”
无论哪家道统或世家，对于其他势力的天骄种子历来都只有一种态度：就是竭尽所能地打压，遇上合适的机会就消灭之，以免对方成长起来后给自家造成威胁。哪怕盟友之间都不例外。
以云梦天宫今时今日的局面，明面上一下子多出了雪冰璇等五位妖孽级天骄种子，嗯，加上秦沐凌就是六位了，这已经引起了周边那些至尊级道统势力的高度警惕。
如果不趁现在寻找机会、提前解决掉威胁，将来等这几位成长为一方巨头，云梦天宫重回巅峰将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届时就轮到周边的那些势力难受了。
秦沐凌目光平静：“所以呢？”
汤若玄并不回避他的视线，语气诚恳：“如果秦师弟愿意，那么道庭将成为你的坚实后盾，为你提供全方位的庇护，那些势力再无法无天，都不可能无视道庭的威严。”
秦沐凌叹了口气：“说来说去，汤师兄的意图还是要挖墙脚，我本以为你和云梦天宫关系不错，不至于有这想法的。”
汤若玄正色道：“师弟此言差矣，道庭是太虚星空中所有正道势力公认的共主，并非是云梦天宫的敌人，往年也有不少天才种子因着种种原因，脱离了原本的宗门加入道庭效力，于你而言这是合情合理的选择，并非是背叛了自己的师门。”
秦沐凌呵呵一笑，未曾言语。
道庭的来历不是秘密，诞生于百多万年前，当时太虚星空各种重劫不断，又有强大的天外异族入侵，不少赫赫有名的远古超级道统因此衰落乃至覆灭，众多大能巨头陨落如雨。
为了报团取暖、抵御劫数共渡难关，更是为了调解不同道统势力之间的矛盾纠纷，防止太虚星空的人族修士过度内耗，道庭才应运而生。
起初是由数十家至尊道统牵头成立，然后数量众多的大小道统、豪门世家纷纷加入，经过百万年岁月的发展，逐渐成为人族修行界公认的共主。
当然，能够加入道庭的仅限于正道势力，那些邪魔外道，乃至异族势力是不可能加入的。而且道庭地位稳固后，还经常发动针对那些魔修邪修势力的讨伐围剿，与那些强大的异族开战也是家常便饭。
到了现在，道庭的权威深入人心，虽不能插手干涉至尊级道统的内部事务，对于寻常的中小道统势力却可以生杀予夺。
道庭早期的高层，来自于各大至尊道统的精英人物，处理诸般事务时还算公正，到了后来便逐渐演化成新的既得利益集团，忘了当年的初心，某些黑暗的内幕时有曝光。
至于各大至尊道统高层，对待道庭的态度都是既利用又防范，对己方有利时就扯虎皮做大旗，对己方不利时就百般推诿扯皮。当然这是指和己方重要利益相冲突时，对于普通事务，这些至尊道统也不介意给道庭一个面子。
不过道庭高层可不满足于仅仅只当人族修行界名义上的共主，他们要的是名副其实，要让道庭完全统一人族修行界，然后是那些邪魔外道的势力，接着还要统治那些异族，让整个太虚星空都成为道庭的势力范围。
而且道庭高层的历代主政者都颇有作为，对于各大至尊道统的渗透卓有成效，很多被原本宗门打压排挤的草根天才，都在道庭伸出橄榄枝后选择了加入，加上道庭自身也善于经营，一代代积累下来，到现在已是精英荟萃、人才济济，隐然成为人族修行界中最强大的圣地，或者说是至尊道统。
“道庭的行事风格、以及对于天才种子的态度，相信秦师弟以前也听闻过不少，所以为兄就不再赘言了。”
汤若玄取出一枚金紫色玉符、一支七宝凤钗放在桌案上，说着：“此事倒也不急于一时，秦师弟可以慢慢考虑，这件信物乃是某位远古大能亲手炼制，将来若是遇上难以应对的危机时，只要将其激发就可以安然脱险。”
“至于这凤钗，是清寰帝君的贴身之物，她有一女至今未嫁，论资质品貌不输于你见过的任何女子，只要你愿意，以后你就是这位公主的驸马了，这是道庭的诚意证明，还望秦师弟不要推脱。”
清寰帝君，是如今道庭的三大至强巨头之一，毕生修为神通深不可测，能够当她的女婿，从此抱上她这根大腿，不知是太虚星空中多少菁英俊彦梦寐以求的美事。
秦沐凌沉默了好一阵，才继续道：“既然如此，将来有缘再会吧！”
汤若玄洒脱一笑：“看在秦师弟的份上，以后在涉及到云梦天宫的事务时，道庭高层都会酌情照顾一二，尽量不给周边那些势力兴风作浪的机会，秦师弟若是还有什么要求，不妨也可以提出来嘛，一切都是可以商量的。”
言罢，起身告辞出门，身形飘飘然御风而去。
少顷，雪冰璇四女的身影浮现，神情颇为不善，汤若玄的话已一字不漏地落在她们耳中，能有好脸色才怪了。
秦沐凌看了她们一眼：“师尊应该知道了吧？”
雪冰璇摇摇头：“目前还没有，不过我也没想到，这家伙同样是对小师弟你不怀好意，本还以为他是個不错的人。”
面色冰冷的祁雅澜一把抓起桌上的令符和凤钗，甩手就要扔出去，却被雪冰璇所阻止：
“别冲动，道庭和我们现在的关系还不错，真要为这事闹僵，以后很多事情都不好办了。”
秦沐凌也道：“这事情只要我不松口，他们没机会的，你们不用担心。”
程羽蓝笑道：“我们当然是信任你的，这事情牵涉甚大……嗯，还是禀报师尊、请她来决断吧。”
山门之外，某处不起眼的边陲小城里。
一座小小的道观中，洛寰的面前坐着一位不速之客，浑身裹在厚重的灰袍中，丝毫气息都不曾外泄，即便以她的修为，都看不透对方的虚实。
“……你们的胆子可真不小，”
洛寰语气淡淡：“处心积虑联系上我，又约我到这里来单独会面，这地方虽然偏僻了些，依旧算是我云梦天宫的领地，处于宗门护山大阵的庇护之下，谁给你的勇气？敢孤身一人就来见我？”
灰袍人的声音倒不难听：“我们只是生意人，历来讲究和气生财，无意与云梦天宫为敌，这次特意与洛仙子见面，也只是受人所托、为了谈一桩大买卖而来。”
“什么大买卖？”
“很简单，秘密监视秦沐凌的行踪，在将来的三个月之内、设法将其引出宗门总坛，并知会我们的人，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情就不用你管了。”
洛寰眸光微凝，周围的气温急剧下降，凌厉的杀机锁定了对方的周身要害。
“敢提这种要求，你是嫌自己命长了吧？真以为我不会动手吗？”
灰袍人嘿嘿笑道：“非也，还请洛仙子听我把话说完，你的资质天赋确实挺不错，可惜你并非掌教嫡系，就算有你家老祖撑腰，下一代掌教的位置都是轮不到你的，将来在云梦天宫能够混个核心长老的位置，就是你此生的成就极限了，你……甘心接受这样的结果吗？”
洛寰气势微微一窒，恐怖的杀意略有收敛。
灰袍人继续道：“雪冰璇她们四个的资质不逊色于你，现在再加上一个秦沐凌，未来的掌教至尊只会从她们五个中间诞生，只有她们都出了事，云梦天宫的其他派系才会有机会，这一点你不会反对吧？”
“所以我才来到了这里，只要洛仙子你愿意与我们合作，我们就可以提供足够的资源助你更进一步，这种帮助不仅仅是资源上的，还有帮助你积累功勋的机会，让你花费数百上千年时间，逐渐成为云梦天宫最出色的新生代天骄种子。”
“当然在这样的过程中，你还需要配合我们，制造合适的机会将牧盈华的那四位亲传弟子也单独引出来除掉，只要她们都消失了，你的机会就来了。”
“事成之后，无论牧盈华愿不愿意，她将来退隐时、都只能选择将那个位置交给你！”
洛寰冷笑：“仅凭这种不入流的画饼就想糊弄住我，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么？”
任何一位妖孽级天骄种子的陨落都不是小事，何况还是五位？这家伙连自己做什么梦都不知道，真以为太虚星空中就他们一家聪明，把别人都当傻子呢？
洛寰的目光望向了外面，已经在盘算着要不要召唤自己的护道人出手，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拿下，和他继续墨迹就是浪费时间，自己还要回去陪小师弟玩耍呢。
灰袍人浑然不知自己即将死兆临头，好整以暇地取出一方人头大小的暗金色印玺，一只紫玉丹瓶，一块玉牌，慢慢放在洛寰面前，温言道：
“这印玺是一件强大的后天灵宝，丹瓶中是三颗玄清造化真灵丹，玉牌中是一组空间坐标，只要顺着坐标挪移过去，那里是一座方圆千万里的虚空陆块，物产丰饶、灵气充沛，属于难得的洞天福地，以后就是你的专属道场了。”
“这只是我们为你准备的第一笔资源，有了这些好处，你应该可以顺利提升修为、积攒功勋贡献，将来只要你愿意继续合作，我们还会有更多的好处奉上！”
洛寰摇摇头：“听起来似乎不错，可是为了这么点利益就要卖掉整个宗门，你觉得我应该答应你吗？”
世间没有免费的午餐，得到多少、就得付出多少，尤其是这种来路不明的好处，一旦动了贪念，最终只会越陷越深、被他们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洛寰不是那种刚出道的傻白甜，很多事情都看得明明白白，想用这种谎言忽悠她，简直是在侮辱她的智商。
灰袍人并不气馁：“莪说过，这只是给你提供第一笔资源而已，后续还有更多的好处给你，你若是不满意，这价码也不是不能增加的！”
说着，一件霞光闪烁、弥漫着浓郁道韵虹彩的战甲出现在桌案上，赫然又是一件后天灵宝。
洛寰眼神里流露出嘲讽之色，冷着脸没有言语。
灰袍人略显无奈地说着：“不如这样吧，你只要答应将秦沐凌引出宗门总坛，这些好处你现在就可以拿走，等到事情成功之后，我方会再给你一件后天灵宝当做酬谢。”
“有了第一回的合作，相信我们之间会形成足够的信任关系，再谈后续合作就容易多了，你觉得呢？”
洛寰笑笑：“其一，他不会这样容易上当的，明知道有某些势力要对他不利，你觉得他还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吗？其二，就算他离开了宗门总坛，身边也必定是大群太上长老充当护道人跟随，你们打算掳走他，最终准备牺牲多少力量呢？”
灰袍人沉吟着：“难道就不能让他孤身一人偷偷出门吗？哪怕少带几个人也行！”
洛寰回绝得不留余地：“绝无可能！”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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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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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
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
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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