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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明殿内，崔海棠已到了生死关头。
稳婆着急地喊着用力，可是口中含了参片又怎样，在漫长的生产过程中，海棠早已耗尽了力气，她觉得浑身的四肢骨骼都已经不是自己的，那疼痛剧烈得将她所有的内脏都掏空了去，她使不出半点力气了。
“侧妃，再坚持一下，用力，再用力！稳婆焦急地喊道，再用力，孩子就出来了！”
海棠的意识已经模糊：“不要再用力了，我没法再用力了，如果可以，你们取了孩子去，不要管我，让我走了吧。”
她以为自己叫得很大声，可是稳婆却一个字都没听见，只有楚潆望见她嘴巴张张合合，似乎在呼喊着什么。
“姐姐你在说什么？”楚潆凑上去，将耳朵伏到她嘴上。
只听海棠断断续续地道：“我活不成了，替我……把孩子取出来，殿下……殿下会好好待他。”
楚潆哭道：“你胡说些什么啊，你没命，孩子也没命，取出来又有什么用？”
可海棠似乎听不见了，只虚弱地呢喃着：“殿下，殿下……”
“殿下今日就要成为陛下，他怎么能够抛下一切前来？”楚潆徒劳地安慰，“海棠姐姐你不能放弃自己，你一定要挺住，殿下马上就来，他只要前朝的事情一，立刻就会来，您不能放弃，您要等他啊！”
屋子里全是喊声，楚潆的、碧云碧霞的、田嬷嬷的、稳婆的，可听在海棠耳里，却越来越遥远，越来越细不可闻，她仿佛进入了一个安静的世界。
一个声音悠悠地传来：“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被人害了，使我生不下孩子。”
“你就这样轻易认输？上天给了你一次重生的机会，你却这样不珍惜。”
“我想珍惜，我想好好珍惜，可是我精疲力尽，我油枯灯尽，我，支撑不下去了。”
“不，你还没有尽全力。你总是轻易放弃，你总是不用尽全力，上辈子如此，难道这辈子还如此？”
不尽全力。谁似乎也曾这么说过。是秦琰，他总说自己做事不尽力，下棋如此，与他相处也是如此。
她只是不想太累呵。
“海棠，海棠。”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海棠顿时一振，殿下来了，我要睁开眼睛看看殿下。
她努力地将自己从那个安静的世界中拉出来，努力地，竭尽全力地。
模糊的视线中，秦琰从门外奔来，高呼着海棠的名字。
众人在门口拦他。一个帝王的登基之日，怎么能让他进入这样肮脏的地方，这不吉利，祖制根本不允许帝王进入这样有血光之灾的屋子，更何况他是一个正在登基典仪中的帝王。
“不要进来，不要进来。”海棠喊着。无奈，依旧无人听见。
可是，不知为何，秦琰却好像听见了，他挣开众人，怒吼道：“让朕进去！”
这是他第一次自称朕，天子的霸气在这低声怒吼中，震得所有人顿时收了手。
秦琰冲到床前，执起了海棠冰冷的手。
连你也不要我进来。他说得甚至有几分委屈。
海棠心中激荡，他真的能听到我说话，只有他能听到我说话。
“因为我太难看了，不想让你看到这样难堪的海棠。”
“傻瓜，什么都不要想，保住自己，不要放弃，有我在！”
楚潆突然望见了希望，大喊道：“海棠姐姐用力，再用力，孩子要出来了！”
稳婆们刚刚被冲进来的新帝给惊呆，又被楚潆的喊声给扯回了现实，重新张罗起来，跟着一起大喊，侧妃用力——
秦琰温热的大手握住海棠冰冷的小手，像是给了她无穷的力量。本已精疲力尽想要放弃自己的崔海棠，陡生希望，一把握紧秦琰的手，弓起身子，将体内残存的最后一点点力量尽数逼出，“啊——”地一声，哭声凄厉。
“哇——”一阵婴儿啼哭，却是响亮而喜悦，响彻云宵。
生了，侧妃生了！
“恭喜殿……恭喜皇上，恭喜侧妃，是个小皇子！”
恭喜得太激荡，称呼已经完全乱了。可没人计较这些。
“殿下……”海棠还想说些什么，却如被抽走了魂魄一般，瘫软地昏了过去。
秦琰只觉得手中一沉，来不及去看刚出生的孩子，只顾大喊着：“海棠，海棠你怎么了？”
楚潆赶紧上前诊视，而后安慰秦琰：“皇上，海棠姐姐是虚脱了，请皇上移步，好让嬷嬷们做些处理。”
秦琰坚决不愿离去，拉着海棠的手死死地不放。
“皇上，您这样会影响她们救治海棠姐姐。您就放心在外等候，这儿一收拾好，我们立刻请您进来。”
也是急了，秦琰顾不得自己已是天子威仪，死皮赖脸地想赖在内室。楚潆与碧云好说歹说，才把秦琰给半推半哄地弄到了外间。
不多时，稳婆抱着已包裹了襁褓的小皇子出来给秦琰看。
秦琰望过去，不由心里一阵揪痛。
他太弱小了，与秦湘、秦潼出生时的健壮漂亮完全不同。许是不足月的缘故，小皇子脸皮红红的、皱皱的，眉眼看不甚清楚，稀疏的头发还沾着浑浊的羊水贴在头皮上。
“朕能抱一抱吗？”他有些忐忑地问。
稳婆也有些不敢，虽是将小婴儿递了过去，却是小心翼翼，双手一直张着，随时打算接过来。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果然这为娘的心术不正，孩子也长得比旁的孩子丑陋。”
太皇太后可不顾里屋的崔海棠会不会听到，嫌弃着孩子的长相就跨进玉明殿的大门。
秦琰皱起眉头，初为父母，最在意的就是旁人说自己孩子丑，而且是这样在众人面前说，让秦琰觉得尤其刺耳。
“皇祖母怎么来了。孙儿原本想不打扰皇祖母清修，所以特意让人不要以俗事烦您。”
太皇太后听了，不气反笑：“你是新帝，放着登基大典不去，来看一个庶人生孩子，真让人匪夷所思。”
“大典可以缓一缓，皇祖母身子硬朗，回头再见礼也无妨，可生孩子缓不得，老天说在哪一刻，他就在哪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