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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20151027
李栋逡巡良久说道：“鲍超，去告诉大同的所有的指挥使，叫他们不必为难，既然将军幕府皇帝陛下多次催促，还是依皇帝陛下所言，定个日子离开大同吧，毕竟陛下才是正统，而我不过是将军幕府中诸位大人口中的乱臣贼子罢了，陛下威服四海，有中兴之象，追随陛下没有什么不对的，我不会对此事心怀怨恚的，叫三位指挥使宽心便是，没准有一天，我还要求他们刀下留情。”李栋淡淡吩咐道。
“是。”鲍超瞧了瞧李栋的脸色，抱拳说道道：“公爷，张将军这些日子在神木养伤，伤势好了很多，已能下床走动了……”
李栋脸上终于有了几分喜色：“这是好事啊，鲍超你派人送信去神木，叫大狗好生养歇，把身子养好，以后跟着我多的是建功立业的机会，这次栽个跟头没什么……缺什么名贵药材尽管去我府上找夫人要。数月前咱们的商队从西方搞来一群西医，回头我写信给夫人，让他全都派到张将军府上，还有请吴夫子去把把脉。”
鲍超压低了声音道：“是，……公爷，京中差人带话禀报公爷，他说陛下目前在京师乾纲独断，大权在握，朝臣敢怒不敢言，特别是最近两个月，陛下为了给内库增加收入。大肆在北直隶实施新政，丈量土地，宫里的太监和地方上的官吏借此机会更是大捞特捞，虽然说新政是为了百姓，实际上太监和官吏得到的好处更多。”
李栋皱了皱眉：“京师里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张京师里的意思是。公爷如今已是西北霸主，为将来打算，大家请示公爷，要不要趁此机会给您在北京收买写大臣。这事儿公爷做毕竟是不方便的，但是军情部没有问题，反正恶人都由陛下做了，咱们跟在陛下背后不声不响收买点人心。毕竟公爷将来是要龙灯九五的，您必须要早作打算啊。”
鲍超滔滔不绝地说着，李栋眉头却越拧越紧，鲍超见状急忙将话头硬生生打住了，讪讪地笑了笑。
李栋叹了口气，道：“鲍超，给我把话传到京师，以后谁咱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斩。”
“公爷，时机难得啊，满朝文武官员，都对陛下不满，我们为什么不趁虚而入？”
“乱世用重典，陛下这样做是为了百姓，如果我们趁虚而入，与那些乱臣贼子又有什么区别？”
鲍超挠了挠头，道：“我们做的不是……”
“够了，我就算有取而代之之心，也不可以做乱臣贼子的事情，如果我这样对待陛下，将来你们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对我，陛下是为了百姓做事，我岂能阻碍他，我们做事，为了荣华富贵不假，但是也不能忘掉百姓，百姓如果反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联系朝中大臣的事情切莫再提，我李栋做事情不需要他们，而且那群废物也不赔跟我合作。”
李栋叹了口气，目光望向堂外，脸色漏出了几分自信的神色。
“本来奄奄一息的王朝，不变慢慢死，变了马上死，陛下这是在加快王朝结束的进程啊。”
鲍超渐渐明白了，尴尬地咧了咧嘴，讪笑着放马后炮道：“属下其实早知京师那些人废物，只是没有公爷想的那么透彻，我即刻写信训斥他们。”
李栋冷冷一哼：“陛下做事情急躁，手下有没有信得过的人，出事情是早晚的事情，现在我们人在大同，最重要的是把白莲教剿清，大同卫所里面肯定有将士入了白莲教，必须把他们揪出来，如今卫所离开在即，换了你是蠢蠢欲动的白莲教，你会如何做？”
“若想要造反，自然熟地比生地好，离开山西去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造反等于舍长而取短，来开山西造反，谁认识他们呀，谁买他们的帐呀，若在经营多年的大同起事，那就不一样了，而且他们也可以利用士兵不愿离开家乡的情绪……”
鲍超卖弄半晌，忽然语声一顿，眼睛徒然睁大，吃吃道：“公……公爷，卫所要……要反了！他们马上就要造反！”
李栋哼了哼，道：“难为你这颗脑袋了，居然到此刻才察觉……按说梁红玉若离开了大同，卫所里面的白莲教徒群龙无首，不一定会反，但谁知道有没有接替梁红玉的头脑人物呢？若有的话，白莲教在他他们出发之前反或不反，可真说不准了，所以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
“公爷的意思是……”
“本公要动大同卫所了！”
按大明的军户世袭制度，百余年下来，如今的卫所大部分皆是世袭了祖辈父辈军职的军户，大明的户籍制度很死板，祖上若是军户，那么他的后代便一直都是军户，不管你愿不愿意，你的职业一出生便已注定。
这样的制度实在应该催生一门新学问。投胎学。
没有梦想没有前途，除了种地就是操练，升职成总旗都是遥不可及的距离，百户千户更是做梦也别想，活着纯粹只是为了吃饭。
自己跟父亲就在辽东皮岛也去跟鞑子拼命过，军户过的日子有多苦，他很清楚。所以造反完全在情理之中。
理解归理解，阶级决定了立场，处在李栋如今的立场上，造反是一定要镇压下去的。
卫所指挥使被请到了将军幕府官衙内，李栋穿着正式的公爵蟒袍。发布了将军幕府对于他们离开山西的补偿。
对，没有错，他们离开，将军幕府给他们补偿。
其一，将军幕府再向大同卫所犒赏十万两银子及猪牛肉若干，全部分发到每一位将士手里，各级将领不得私扣。
其二，卫所将士花名册上交总督府手中，卫所总旗百户千户等各级将领职位不动。但最基层的军户将由总督大人重新分配，也就是说，卫所将士将由总督大人彻底打乱编制，重新洗牌。细分到每一个总旗和百户属下的军户，再也不是原来的军户了，全部换成新面孔。他们出了三边之前，必须如此，否则以叛乱论处。
其三，卫所以百户为单位。每一个百户将有一名鱼鳞甲卫坐探，辅佐百户将领完成编制调动。
三条命令一下。卫所指挥使全都楞住了。
第一条好说，将军幕府犒赏将士正是多多益善，对稳定军心有极大的好处。
第二三条却是什么意思？打乱最基层的军户编制，且先不说军心会不会动荡，仅是互相调动就是一项多么浩大的工程，而鱼鳞甲卫入百户辅佐，分明行监视之职……
三位指挥使互视一眼，心头猛跳不已。李栋到底这是要做什么，我们只是离开山西而已，你不用这样吧。
先拿银子定军心，接着不动将领却调动基层军户，最后派鱼鳞甲卫入百户监视将领和军户，不出意料的话，恐怕这三条命令后面，李公爷或许还暗中调动了三边重镇诸多兵马，正朝大同赶来，内有钳制，外有威慑，好一手恩威并济！
三位指挥使面面相觑，冷汗顺着额头缓缓而下。
都说姜是老的辣，这位总督年纪轻轻，干出的事情却比老姜更辣，妖孽啊！
事情再往深处一想，鱼鳞甲卫入百户坐探监视，却对上面的千户和指挥使没有任何监视举动，这……到底是将军幕府相信他们，还是对他们怀疑更甚，甚至……生了杀机呢？
三人能当上指挥使，自然不是等闲人物，想到这里三人浑身一颤，脸色愈发苍白了。
“公爷……公爷，下官的卫所里面究竟有没有白莲教混进来，下官惭愧，委实不知，但下官对天盟誓，下官对大明是忠心的！下官绝没有与白莲教有任何勾结，为证下官清白，公爷的一切决定，下官皆赞成……”大同卫指挥使梁胜一脸苍白，说着将牙一咬，道：“公爷，大同最近不大平静，下官颇有些心神不宁，下官想将自己的父母妻妾和儿女尽数送往神木，暂避一下风头，还请公爷帮忙派人护送……”
另两名指挥使一听，急忙点头附和：“对对对，下官的家人妻小也想去神木见见世面，请公爷派人护送……”
李栋急忙摆手笑道：“三位大人想多了，真的想多了，本公来大同是为了查缉白莲教，大同大明重镇，白莲教混入进来，绝对不能容忍，本公只想把卫所里的白莲教徒揪出来，为大明除去这毒瘤，本公可绝对没有怀疑三位大人的意思，三位大人切莫误会，你们听从陛下的安排就是，我这三边总督无论如何都支持陛下的决定……”
三位指挥使此时脖颈处寒毛直竖，感到有一柄无形的刀正架在脖子上，此刻若不赶紧向将军幕府表明态度，将来若李公爷剿灭白莲教后翻起前帐，三人别说前程，连性命都悬了。
其中一名咬牙道：“公爷，下官真的没误会，委实是家中老父老母妻妾儿女常向下官抱怨大同太苦，想去神木见识世面，下官公务太忙，一直顾不上，下官斗胆冒昧，请公爷派手下送下官的父母妻妾儿女去一趟神木，让他们游玩一番，此恩此德，下官永记于心，定有后报。下官虽然不能在公爷身边侍奉公爷，但是心一直在公爷身边啊。”
另两位指挥使急忙附和。
李栋叹了口气，指了指三人，苦笑道：“本公真没有怀疑你们的意思，你们何必……唉，也罢，为了安你们的心，本公这就派人将你们的家小送往神木游玩，途中一应开销花差皆由本公负责，作为你们破费招待本公的回报吧。”
“公爷大恩大德，下官等感激涕零，多谢公爷成全！”三人朝李栋躬身长揖。
李栋急忙起身，轮流拍了拍三人的肩，沉声道：“本公再说一次，我真没有怀疑猜忌你们的意思，是你们想多了，若说寻常军户没有前途，入了邪教想兴风作浪，趁机博个前程，本公倒真有点怀疑，但三位指挥使前途远大，品行甚佳，放着好好的大明三品武将不当，跑去跟前途黯淡的白莲教勾结，这怎么可能呢？到了陛下那里好好做事，陛下想要中兴，不仅仅需要依靠文人，部队也是很重要的，你们都会得到重用的。”
三人连声应是，接着又是一番对将军幕府忠心不二鞠躬尽瘁的深情肉麻告白。
送走了三位指挥使，李栋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鲍超凑上前笑道：“公爷对三位指挥使的信任真是令属下感动，确实也是他们想多了，公爷没说错，放着好好的三品武将不当，跑去跟白莲教那帮乌合之众造反玩命，再蠢的人也不会干呀……”
李栋点头，似有无限感慨道：“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是非常难能可贵的，它是人性中最闪亮最珍贵的东西，和孝道，仁义，忠诚这些可贵品质一样，千百年来一直为世人所讴歌赞颂，可惜三位指挥使对将军幕府对本公太不放心……”
“公爷仁义！”
叹了口气，李栋道：“鲍超，将鱼鳞甲卫分派入卫所吧，白莲教若想要造反，也该是这几日了……”
“是！”
“还有……”李栋顿了顿，道：“在神木城郊多挖些坑，卫所指挥使若有不稳迹象，就把他们的家眷全埋了……”
鲍超愕然：“公爷，你刚才不是说信任是最珍贵的……”
“对，我刚才是说过，但是……”李栋冷眼朝鲍超一扫：“……我跟他们很熟吗？凭什么信任他们？”鲍超现在突然发现三位指挥使并没有多想，他们的担心是对的，他们的反应是正确且及时的，以小人之心度小人之腹，底线早已被彼此看了个通透。
剿白莲教最麻烦的地方在于，他们渗透进了卫所，却没有完全渗透，也就是说，卫所实员三四万人被分成了两类，一类是逆贼，一类是朝廷的军队，两类混杂在一起无法区分，直接的抚与剿都存在弊端，让这三四万人排成队闭着眼睛乱指，杀一半有漏网的，全杀了有冤枉的。所以李栋心里很清楚，崇祯这么做的意义，无非就是逼反了白莲教，伤害自己在山西的元气。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做到这一步，崇祯真的不容易。
卫所是名正言顺的将军幕府军队，虽然他们大部分时候只是给将领种田的农夫，可毕竟也是半月一小练，一月一大操，战力比普通的农夫强上许多，而且他们手里有武器。
李栋是个非常讨厌麻烦的人，面对如此棘手的麻烦，心中不由对梁红玉生了一丝怨怒。
最恨这种造反造得不纯粹的人了，你要么干脆将卫所全部发展成白莲教信徒，那时若欲平叛，直接调别的卫所将卫所围起来，痛快淋漓的将他们全砍了，要么留一条线索，留两个被将军幕府抓住的叛徒……
贪官被抓有帐本，地下党被抓有党员名册，白莲教徒被抓除了念叨“白莲教主”，什么都没有，若白莲教有大同教徒的花名册该多好，弄到手里按图索骥，一抓一个准儿，何必像今日这般徒费周折。
李公爷对卫所动手了，动手的方式很温和。可谓如沐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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