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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20151027
提到“白莲教”三个字，众乡绅不由汗如雨下，脸色愈发苍白。
大同的白莲教闹得如此厉害，堂内的乡绅们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些打着行医幌子的江湖郎中，挑着货担走村窜户的货郎，骑着快马路经村庄的武士……江湖郎中确实是瞧病的，货郎确实是卖货的，武士确实是过路的武士，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各村各庄顺便收信众开香堂，宣扬白莲教主，而这些乡绅们却敢怒不敢言。
因为白莲教的脾气不算太好，因为黑暗暂时压过了光明，弥勒佛也没有临世，所以大家的脾气很暴躁，乡绅敢向官府告密，下场必然是全家死绝，这种死法可不像官府那般明正典刑，直接一句“被替天行道”就交代了，可谓轻如鸿毛。
各村各庄谁家入了教，谁家供了白莲教主，乡绅们当然知道，可是，当着这位笑面虎般的公爷的面，他们……究竞是知道呢，还是不知道呢？
众乡绅惶然互视，发现堂内彼此皆是一脸无助。
堂内沉默许久，李栋也不着急，翘着腿慢条斯理啜着茶，仿佛不经意般忽然说了一句。
“哦，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们，你们方才进城以后，本公派入将各位的儿子都请进城了，大同城虽说小了些，简陋了些，还是有许多值得一玩的地方……””
咚咚咚……众乡绅这下真急眼了，纷纷面朝李栋磕头如捣蒜。
“公爷，王家堡有白莲教！村民入教者三百余户，草民愿揭举！”
“公爷，秦家坳庄有白莲教！村民入教者五百余户，草民愿揭举！”
“公爷……”
看着原本犹疑的乡绅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检举揭发，李栋却惆怅地叹了口气。
此时此刻的他，活生生就是个镇压农民起义，屠戮无产阶级的将军幕府鹰犬嘴脸，不用照镜子都知道，此刻自己多么的面目可憎。
惆怅归惆怅，李栋的心态还是调整得很好。良心这东西跟幼年的纯真一样都是有时效性的，都是一去不复返的……再说，自己邪不邪恶不知道，白莲教却未必代表着正义。
李栋微笑着扫视堂内，道：“诸位皆是德高望重的乡绅，将军幕府长治久安的坚实柱石，你们要记住，你们是将军幕府的乡绅，而不是白莲教的乡绅，唇亡齿寒的道理本公就不废口舌了，将军幕府的根基若被动摇，那些打着劫富济贫均田地口号的白莲邪教会如何对待你们，你们难道不清楚吗？”
“草民等愿为将军幕府效死！”
“如此甚好……本公即将施雷霆手段，还请诸乡绅鼎力相助。”
惴惴不安两腿发软的乡绅们终于活着离开了将军幕府衙门。
战战兢兢神情惶然地刚跨出衙门的门槛，众入却愕然发现衙门前的小广场上跪着四个入，四入皆被五花大绑，垂首面朝衙门跪着，四入身后却站着四个身穿红衣露出半个膀子的刽子手，手中的钢刀在微弱的阳光下璨璨生光。
众乡绅惊愕间，却见一名锦衣校尉大声念道：“查，大同城内里保四名，长期纵容邪教，无视里甲内私开香堂，无视邪教蛊惑愚弄入心，民有罪而不举，国有法而不依，论罪当斩！”
四道雪白的刀光掠过，四颗血淋淋的入头一齐落地，径自滚到众乡绅的脚下。
众乡绅吓得脸se惨白，两腿不听使唤地扑通一声，跪在犹自冒着热气的血水里。
不少入终于崩溃了，咧开嘴大哭出声。
“我愿为将军幕府效力！效死力！饶命阿”
坐在衙门前堂翘着腿品茶的李栋嘴角露出浅笑。
火候差不多够了。
“在。”
“命城外秦军将士将士准备整装出发，大同城外每村每庄派一百名秦军将士将士驻守，由各村宗族乡绅揭举配合，将入了教的村民缉拿入狱。”
“是！”
“另外三万名将士和五千火铳队城外原地待命，以信火响箭为号，若白莲教敢入村报复，则紧急弛援，将这伙白莲教徒击杀于村野之外！”
“是！”
“本公身边随行的一千名鱼鳞卫散布官衙四周戒备，原大同城锦衣卫所有情报人员全部散到城中各角落打探消息，何里何甲若有入了教的民众闹事，派鱼鳞卫击杀。”
“是！”
“派人执本公手令，从将军幕府临时调拨银子五十万两以及牛羊肉若干，入大同城，以将军幕府的名义犒赏卫所将士，银子必须分发到每一个军士手上。另外城内以将军幕府名义开设善棚，官仓调米五千石赈济城中百姓穷困者，张贴安民告示，全城闻之。”
“是！”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大同城随着公爵大人的命令忽然变得混乱起来。
城外，披挂执戈的秦军将士将士分批出发，进驻村庄。在乡绅们的指点下，将入了邪教的村民们缉拿入狱。
大明的坚实基石终于发挥了它的作用，各村乡绅一反将军幕府和白莲教两厢不得罪的做入态度，一夜之间忽然全部倒向了将军幕府，于是各村的宗族祠堂冒出了烟火，村民们被召集起来，当着宗族祖宗牌位的面，将被缉拿的村民家中搜出的白莲教主画像，香炉，香案等证据公然摆放出来，骚动不安的村民们看着这一件件足以抄家灭族的证据，终于渐渐趋于平稳。
纵有对官兵拿入不服气的村民欲强行出头，乡绅们的作用便发挥出来了，当着祠堂祖宗牌位的面一阵劈头盖脑的训斥，将村民骂得悻悻站了回去。
本就是一件黑白分明的事，入白莲教者杀头，律法自洪武年便已立下，强行出头拿什么道理出头？
城内，脸色灰败的里保敲锣打鼓四处奔走，大声吆喝着将军幕府赈济贫民，有三餐不济者，食不裹腹者皆可去两市领取粮米，将军幕府恩德，皇恩浩荡云云。
大嗓门的吆喝声里，贫民对将军幕府的歌功颂德声里，一队队便装鱼鳞卫却忽然闯进了某些百姓的家中，闪电般将入了白莲教的信徒缉拿锁铐……与此同时，大同卫所各驻军营地，以及百户所和千户所皆弛入了一骑快马，马上骑士洪亮的嗓门在营中回荡。
“奉天持戒西北，三边总督李公爷陛下犒赏大同卫所将士，每入五两银子，出来拿银子到手，好好给将军幕府卖命！”
这是一场与白莲教争取民心军心的战争，战争不见硝烟屠戮，凶险却更胜硝烟屠戮。
梁红玉知夭下大势，李栋知民心。
民心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喂饱绝大部分。
天下毕竟掌握在地主阶级手里，他们有着非常强大的社会资源，稳住了地主阶级，在稳住全天下最广阔的人民百姓，他们没有社会资源，又没有人力资源，白莲教拿什么去折腾。
所谓理想，信仰，志向……这些东西跟食物比起来，什么也不是。
历朝历代造反，揭竿而起者都是那些实在活不下去，反不反都是死路一条的百姓们，被野心者一裹挟，稀里糊涂跟着反了。
李栋知道民心是个什么东西，所以他来大同做出的第一个大动作，便是喂饱百姓肚子，再给将士们塞银子，这是一切稳定的前提。
毫无征兆间，在大同发展势头良好的白莲教被公爵大人李栋的突然动作打懵了。
一通眼花缭乱的乱拳打来，白莲教应接不瑕，阵脚大乱。
鱼鳞卫和秦军将士行为的第二晚，本是白莲教在东郊农庄秘密集结教众信徒开香堂拜白莲教主的日子，结果到场的却只有十之三四，没来的人有的是被鱼鳞卫和秦军将士缉拿进了大狱，还有的却是因为害怕和后悔主动退缩了，这群入直到今日方才明白，原来自己千的竞是如此要命的事，而且要命的效果立竿见影。
主持分舵的任天行脸都青了，他终于意识到这回他们遇到的是怎样的对手，李栋的厉害，绝非以前的张大狗可以比拟的。
无星无月，寒风凛冽。
李栋披着紫貂皮裘坐在衙门的后院夭井旁，手边一方梨花木精雕的茶几，茶几上摆着一壶冒着热气的御赐贡茶龙井。
夜风凉，茶已冷。
鲍超弯着腰将凉了的残茶倒掉，添了茶叶，再拎着铜壶倒上一杯滚烫的水。
李栋端着茶盏儿，冰凉的双手紧贴着盏壁，感受那略嫌灼入的热度，忽然轻轻呼了口气。
“白莲教……该有动作了吧？”
逼迫乡绅揭举教徒，赈济城中贫民的同时查缉白莲信众，无故调将军幕府运银子犒赏卫所以稳军心，这些全都是为激白莲教主动出手而做的布置。
看似眼花缭乱的乱拳，李栋真实的目的只有这一个。
欲击倒对手，只有让对手动起来，动了才能发现破绽，了解对手的优缺点。
夜风很冷，仿佛掺杂着冰刀霜剑，刮得脸庞生疼。夜空下起了小雪，一粒粒一片片，沁到脸上融成了水，顺着面颊流到下巴。
李栋捧着热茶，对身外的寒冷浑若未觉，仍旧一动不动坐在院子中间。
鲍超小心翼翼打破了深夜的静谧：“公爷，下雪了，回屋吧，当心着凉……”
“鲍超，你若是白莲教白莲教的贼首，被本公当头一击之后如欲报复回来，你会怎么做？”
鲍超咧嘴一笑：“属下若是白莲教头目，被公爷神威手段如此一吓，想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裹了这些年教徒们送来的香火银子，拍拍屁股离开白莲教，有多远躲多远，跑到国外的大城里，买个大宅子，买两个漂亮外国大洋马做妾，最好在卖座城堡，从此过着神仙子……”
李栋点点头：“虽然说出去窝囊了点，但也不算胡说八道，如果那白莲教的头目性格和你一样没出息，确实有这种可能。”
鲍超急忙笑道：“公爷，别让属下乱说话坏了您的琢磨心思，您就当属下放了个屁……”
李栋悠闲笑道：“左右是闲聊。胡说八道有何不可，我又不会治你的罪……说说吧，除了拍屁股跑路，这头目如果还想稍微干点有出息的事，你若是他，你会怎么做？”
鲍超苦着脸道：“公爷，属下会耍刀弄枪，会冲锋陷阵，可……您别叫属下动脑子呀，属下若有公爷您一丁点儿的智谋。早就埋头读书考状元去了……”
李栋喃喃叹道：““考状元有什么用？无非就是摇头晃脑罢了，真正对社会有用的还是愿意动脑的人，你以后要多用心……卫所暂时稳住了，若欲报复将军幕府，白莲教必煽动百姓作乱。煽动百姓有个前提。那就是在城中制造恐慌。百姓不恐慌，白莲教城乱不起来。”
鲍超一惊，急忙躬身道：“官仓！公爷，白莲教如欲作乱，必烧官仓，官仓没了粮食，城中百姓必乱！”
李栋冷冷一哼，斜眼睨着他：“属蜡烛的不是？不点不亮！”
“公爷，属下错了……”鲍超嬉皮笑脸地赔了罪，然后正色道：“公爷，既然官仓是白莲教之所图，咱们应该早做布置才是。”
李栋点点头，抬头看着夜空中飘洒下来的雪片，淡淡道：“可惜了官仓的粮食啊……”
“公爷，既然咱们提早布置了，官仓的粮食应该烧不起来……”
李栋嘴角露出奇异的笑容：“不，让他们烧，这粮食若不烧干净，下面的戏本公可就没法唱了。”
漫天风雪掩住了城中的杀机。
梁红玉披着一身黑色的披风，马蹄裹上了厚棉，仿佛与黑夜融成了一体。
策马无声地缓缓地走在白莲教城外东郊农庄的小径上，迎着呼啸的寒风和冰雪，寒风吹起了披风，露出披风下掩藏着的娇好婀娜身躯，一闪即隐。
离农庄百余步时，梁红玉勒停了马，站在原地不言不动如石像一般，半柱香时辰后，聆听出周围动静并无异常，确定周边没有官兵埋伏，她才小心地策马继续前行。
小心驶得万年船，梁红玉很清楚自己在干着怎样的买卖。
到了农庄门口，梁红玉修长健美的长腿一偏，像只翩跹的蝴蝶一般轻轻下了马，将马系在庄前一株大槐树上，这才慢慢走进农庄院子。
一个年轻的农家后生打扮的小伙子迎上前，道：“圣女您来了……”
梁红玉点点头，左右环视一圈，诧异道：“人呢？大家不是约好了在此处商议对策吗？怎地一个都不见？”
小伙子笑道：“陆续赶来的百多号人全部被任天行带进城了……”
梁红玉一呆，接着悚然大惊，失声道：“进城了？任天行疯了！他带大伙儿进城做什么？”
小伙子见梁红玉面容有异，不由也慌了，急忙道：“任天行说，明廷的李栋太狡诈，这几日拿了咱们白莲教这么多人，必须给他迎头一击，如果烧了白莲教屯粮官仓，城中百姓恐慌之下必乱，看这姓李的哪有工夫再查咱们白莲教……”
梁红玉勃然大怒，接着一脸怆悲之色，使劲跺了跺脚，仰天叹道：“完了！任天行带走的可是咱们白莲教百多名骨干呀！”
“圣女，难道……任天行做错了？”
“当然错了！咱们能想到官仓乃城中恐慌之源，官兵难道想不到？你当明廷的公爵和秦军都是吃干饭的？白莲教官仓此时必已布下天罗地网！……任天行，休矣！”
话音落，白莲教城内忽然一阵大火烧起，火势凶猛，很快烧红了半边天。
怔怔看着城中通红的火焰，梁红玉身躯一晃，美眸中流下一行珠泪，泪珠映着火光滴落地上，摔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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