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崎没有动用身法,而是信步走着,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时间。他出门的时候还是下午,而走进城里之后,“天央”渐渐滑向地平线了。
淡金色的日光洒在京城之,倒似真为这座城池蒙一层神圣的色彩。
由人族所在的庄园出发,顺着乡间小径一路走,进入城门,是毓族京城的轴了。央大道的彼端,皇城高高在,,若是倾覆,足以掩盖下半个城池。但是,任何一个人看到了,都不会觉得皇城有倾覆的危险。它应该千秋万世,永远高高在。
但是,王崎的目标也不是毓族皇城。他在央大道走了一段之后,拐入另一条东西走向的大道。
这条大道,是毓族有名的“昌大道”了。这条路之所以以“昌”为名,便是因为科举的考场“天贡院”,在昌大道的央地段。而天贡院的南门正对面,是百子圣庙。而它的北门正对面,则是皇城。
百子圣庙、天贡院、皇城三栋建筑,正排成一条直线,象征人自从诸子门下而出,至贡院,进贡天家,以成全社稷与道。
也正是因为如此,昌大道周围可谓是真正的寸土寸金。在这里,寻常人家也渴望沾得坛气运,商家希望做得状元宴的生意,高档的客栈每年做这一次生意稳赚不赔,达官显贵更是以这里的宅子为荣。
是以,也早了昌大道沿道各个坊市的异常繁荣。
此时,已经是快日落西山,央元好似要沉落到昌大道的西端。这长达二十多里的大街,依旧熙熙攘攘,挤满了来应试的举人。
王崎这才想起赵传恩说的“科举”一事。
也是说,这满大街的人,都是前来科考的。
“原来如此,我说为什么修士……不对,为什么人的密度一下子变得这么大。”王崎失笑。
其实,他不知道,这一次的科举之所以如此鼎盛,是因为毓族幼帝的事情。
幼帝虽然尚未亲政,但平日谈吐,隐有雄主风范,恐怕是帝世家不可多得的“变法者”。而他喜好异端学说的事情,也天下闻名。一方面,赫学诸人都因为领袖宙弘光教出一代明君而荣耀,誓要开辟千古盛世;另一方面,其他百家学派诸人,也认定了幼帝喜好异端是一个机会,定要在这一朝这一代翻身。
而他们现在要做的,是在幼帝亲政前的最后一次科举之选出人才,供明年便要成年的幼帝选择。
若这一次科举选出的人才尽是赫学正统,那么天子算如何喜欢一段,这亲政之后的第一批亲信,也只能是赫学学子。
弱这一次科举选出的人才净是百家异端,那么天子便可以堂堂正正改制,百家也有了真正“大势”。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这一次科举,当真是鱼龙混杂。许多原本并不入仕的书院、门阀也纷纷派出自己的得意弟子,要在这一场变局之获取机遇。
王崎并不知道自己曾经掺和过这一场“百年变局”。他倒是惊叹与毓族士子的平均质量。
“这些家伙,气极为凝实,甚至与思维交互……”
人情练达,一念真诚,思维通透,气似织锦一般行布身周,仅仅是感知过去,能觉察到气之强烈的特质——“章”。
字字玑珠,锦绣章。
当然,真有这般境界的士子其实不多。但是浩浩气,煌煌正义,却依旧能让王崎感受到这个种族不同于人族的精神、化。
而前来赶考的万千士子之,也有人注意到了王崎。
没办法不注意。在这个大家脑袋都没有毛发的星球,有头发的人族确实很显眼。
当然,绝大多数人都只是将目光短暂的停留在王崎身,然后立刻转移视线。偃人从天外来此,已近千年。这么长的时间,大家也都知晓偃人的存在了。偃人虽然稀罕,有位的偃人更是稀罕,但是却没有到非得大惊小怪的地步。
倒是有一个士子,在人群之停下了脚步。
“刚才那个偃人。”一个身着黑色长衣的毓族士子转过头,对着身边的人低声说道。
“什么?”他的伙伴没有听清,纷纷凑了过来。这些人身着黑金相间长衣,腰悬佩剑,贵气逼人,身气也都能透露出锦绣真意。
但这样一群举子,也是以那一个年轻人为首。
有一个佩戴金印,明显是帝世家支脉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他虽然也是士子,但是却异常年轻,这幼帝还要年幼。只不过,他是支脉,与皇室只是远亲,所以更多些自由。与此同时,他也是读书的神童。他问道:“子虚兄,你刚才怎么了?”
“刚才擦肩而过的那个偃人,不简单。”士子说道。
“不过是偃人,又能怎样了不起?”有人说道。
“不可唐突。偃人来央元,不偷不抢,遵纪守法,循礼而为,怎可轻辱?”那个名叫子虚易的年轻士子认真说道:“他的位,非同小可。章虽然略显粗鄙,没有磨砺、精炼,但是其的‘气’,却是前所未见。”
随后,他又指着人族庄园的方向,说道:“我听闻,城外的偃匠山庄,一月之内,两度星降世,成经义,说不定是那个人。”
那神童却笑道:“他再了不起,道也未必及得易兄你。再者,偃匠从来不入科举,易兄你的状元之位,依旧是不可动摇啊。”
子虚易笑了。
子虚易,毓族天才,赫学学子。章百年罕见,更兼得惊世诗才,一度诗成五星,有“小诗圣”的美誉。
子虚易虽然有些自得,但还是说道:“这些不过都是小术罢了。我们读书人,真正思索的,应当是道真谛,是道。”
“子虚熊教训得是。”一群举子嘻嘻哈哈,顺着昌大道走了下去。
王崎自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那一场小小的争论。
这些毓族感应的是位,对寻常法力的感知……也不是不敏锐吧。但是考虑的时候,他们会有意无意的滤过这些东西。但是在王崎看来,气也不过是特殊性较强的法力。而这些家伙……
满大街的士子,加起来都未必打得过他。
所以,也无所谓强弱了。所有的毓族士子,对他来说,都只是大街的一道风景,无甚差别。
而他的目的地,是昌大道东侧的一处官邸。
这里,是朝廷大院扎堆的地方,真真随便一个法术下去能砸翻三个朝廷命官的那种。
而王崎则走到了其最为显赫的一家门口。
门匾额,书三字。
左相府。
倒是不同于毓族繁复理解的直白。
王崎本欲直接抠门,但是思考了片刻,发现自己一路走来的路,确实看到酒楼满座的情况。他确信,毓族确实是吃晚饭的。为了避免因为种族饮食不同而没法受人招待的尴尬,王崎选择了等待。
“来早了。”他这么想着。
实际,他也很确信,左相宙弘光其实不是很想见自己。不然的话,自己没有遮掩的意思。而对面一个距离长生只有半步之遥的人,怎么可能感觉不到自己的到来。对方没有主动迎接,自己等一下也无妨。
生物学家讨好猴子也是寻常。王崎如此笃信。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王崎估摸算左相大人穷凶极奢,一顿晚饭也应该差不多了,于是前叩门。
门房的年迈老仆开门,见到王崎面容,很是惊讶。连这位老仆都知晓,左相宙弘光在政坛与偃人所归属的派系敌对,且宙弘光本人极度排斥偃人学说,曾发雄驳斥之。
一百年来,都没有偃人跑到这里来自找不痛快了。
“敢问客因何而至?”老仆试探的问道。
王崎轻轻施礼:“连日诵读《典》,心有所惑,故而向当世最长于论者解惑。”
王崎的回应大大超出了老仆的预料。偃人格物而不善辞,谁都没有想到王崎竟会说出如此言论。他低声道:“容我通秉”,匆匆走入相府。
不一会儿,老仆走了出来,道:“相爷正在做功课,读书习字,客可还需等会。”
王崎笑道:“无妨。”
老仆将王崎引到会客室,然后端一杯清水——非是相府清贫或左相小气,实在是毓族的清茶在人族嘴里只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味。偃人算进皇宫,也只能喝清水。
过了一个时辰,毓族老者宙弘光才缓缓走出。两人叙礼之后,分主客坐定。随后,宙弘光道:“偃师为何而来?”
“偃师”二字,乃是尊称。王崎心微微怪,这老头,在天子当面,朝堂之,对他的称呼是带有鄙夷意味的“偃匠”,而到了私下的场合,却变成了带有尊敬意味的“偃师”。
一般来说,常人对待厌恶之人,应当是在朝堂用尊称而私底下用蔑称才对。
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宙弘光本人从来都是讲礼的,而朝堂之,则是他做给天子看的态度。
王崎道:“为问道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