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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7


更新时间:2018年12月23日  作者:君仙  分类: 历史 | 秦汉三国 | 君仙 | 汉皇系统 


时孔融在坐,恐操杀衡,乃从容进曰:“祢衡罪同胥靡,不足发明王之梦。”操指衡而

言曰:“令汝往荆州为使。如刘表来降,便用汝作公卿。”衡不肯往。操教备马三匹,令二

人扶挟而行;却教手下文武,整酒于东门外送之。荀彧曰:“如祢衡来,不可起身。”衡

至,下马入见,众皆端坐。衡放声大哭。荀彧问曰:“何为而哭?”衡曰:“行于死柩之

中,如何不哭?”众皆曰:“吾等是死尸,汝乃无头狂鬼耳!”衡曰:“吾乃汉朝之臣,不

作曹瞒之党,安得无头?”众欲杀之。荀彧急止之曰:“量鼠雀之辈,何足汗刀!”衡曰:

“吾乃鼠雀,尚有人性;汝等只可谓之蜾虫!”众恨而散。

衡至荆州,见刘表毕,虽颂德,实讥讽。表不喜,令去江夏见黄祖。或问表曰:“祢衡

戏谑主公,何不杀之?”表曰:“祢衡数辱曹操,操不杀者,恐失人望;故令作使于我,欲

借我手杀之,使我受害贤之名也。吾今遣去见黄祖,使曹操知我有识。”众皆称善。时袁绍

亦遣使至。表问众谋士曰:“袁本初又遣使来,曹孟德又差祢衡在此,当从何便?”从事中

郎将韩嵩进曰:“今两雄相持,将军若欲有为,乘此破敌可也。如其不然,将择其善者而从

之。今曹操善能用兵,贤俊多归,其势必先取袁绍,然后移兵向江东,恐将军不能御;莫若

举荆州以附操,操必重待将军矣。”表曰:“汝且去许都,观其动静,再作商议。”嵩曰:

“君臣各有定分。嵩今事将军,虽赴汤蹈火,一唯所命。将军若能上顺天子,下从曹公,使

嵩可也;如持疑未定,嵩到京师,天子赐嵩一官,则嵩为天子之臣,不复为将军死矣。”表

曰:“汝且先往观之。吾别有主意。”

嵩辞表,到许都见操。操遂拜嵩为侍中,领零陵太守。荀彧曰:“韩嵩来观动静,未有

微功,重加此职,祢衡又无音耗,丞相遣而不问,何也?”操曰:“祢衡辱吾太甚,故借刘

表手杀之,何必再问?”遂遣韩嵩回荆州说刘表。

嵩回见表,称颂朝廷盛德,劝表遣子入侍,表大怒曰:“汝怀二心耶!”欲斩之。嵩大

叫曰:“将军负嵩,焉不负将军!”蒯良曰:“嵩未去之前,先有此言矣。”刘表遂赦之。

人报黄祖斩了祢衡,表问其故,对曰:“黄祖与祢衡共饮,皆醉。祖问衡曰:‘君在许都有

何人物?’衡曰:‘大儿孔文举,小儿杨德祖。除此二人,别无人物。’祖曰:‘似我何

如?’衡曰:‘汝似庙中之神,虽受祭祀,恨无灵验!’祖大怒曰:“汝以我为土木偶人

耶!’遂斩之。衡至死骂不绝口,”刘表闻衡死,亦嗟呀不已,令葬于鹦鹉洲边。后人有诗

叹曰:“黄祖才非长者俦,祢衡珠碎此江头。今来鹦鹉洲边过,惟有无情碧水流。”却说曹

操知祢衡受害,笑曰:“腐儒舌剑,反自杀矣!”因不见刘表来降,便欲兴兵问罪。荀彧谏

曰:“袁绍未平,刘备未灭,而欲用兵江汉,是犹舍心腹而顺手足也。可先灭袁绍,后灭刘

备,江汉可一扫而平矣。”操从之。

且说董承自刘玄德去后,日夜与王子服等商议,无计可施。建安五年,元旦朝贺,见曹

操骄横愈甚,感愤成疾。帝知国舅染病,令随朝太医前去医治。此医乃洛阳人,姓吉,名

太,字称平,人皆呼为吉平,当时名医也。平到董承府用药调治,旦夕不离;常见董承长吁

短叹,不敢动问。

时值元宵,吉平辞去,承留住,二人共饮。饮至更余,承觉困倦,就和衣而睡。忽报王

子服等四人至,承出接入。服曰:“大事谐矣!”承曰:“愿闻其说。”服曰:“刘表结连

袁绍,起兵五十万,共分十路杀来。马腾结连韩遂,起西凉军七十二万,从北杀来。曹操尽

起许昌兵马,分头迎敌,城中空虚。若聚五家僮仆,可得千余人。乘今夜府中大宴,庆赏元

宵,将府围住,突入杀之。不可失此机会!”承大喜,即唤家奴各人收拾兵器,自己披挂绰

枪上马,约会都在内门前相会,同时进兵。夜至二鼓,众兵皆到。董承手提宝剑,徒步直

入,见操设宴后堂,大叫:“操贼休走!”一剑剁去,随手而倒。霎时觉来,乃南柯一梦,

口中犹骂“操贼”不止。

吉平向前叫曰:“汝欲害曹公乎?”承惊惧不能答。吉平曰:“国舅休慌。某虽医人,

未尝忘汉。某连日见国舅嗟叹,不敢动问。恰才梦中之言,已见真情,幸勿相瞒。倘有用某

之处,虽灭九族,亦无后悔!”承掩面而哭曰:“只恐汝非真心!”平遂咬下一指为誓。承

乃取出衣带诏,令平视之;且曰:“今之谋望不成者,乃刘玄德、马腾各自去了,无计可

施,因此感而成疾。”平曰:“不消诸公用心。操贼性命,只在某手中。”承问其故。平

曰:“操贼常患头风,痛入骨髓;才一举发,便召某医治。如早晚有召,只用一服毒药,必

然死矣,何必举刀兵乎?”承曰:“若得如此,救汉朝社稷者,皆赖君也!”时吉平辞归。

承心中暗喜,步入后堂,忽见家奴秦庆童同侍妾云英在暗处私语。承大怒,唤左右捉下,欲

杀之。夫人劝免其死,各人杖脊四十,将庆童锁于冷房。庆童怀恨,夤夜将铁锁扭断,跳墙

而出,径入曹操府中,告有机密事。操唤入密室问之。庆童云:“王子服、吴子兰、种辑、

吴硕、马腾五人在家主府中商议机密,必然是谋丞相。家主将出白绢一段,不知写着甚的。

近日吉平咬指为誓,我也曾见。”曹操藏匿庆童于府中,董承只道逃往他方去了,也不追

次日,曹操诈患头风,召吉平用药。平自思曰:“此贼合休!”暗藏毒药入府。操卧于

床上,令平下药。平曰:“此病可一服即愈。”教取药罐,当面煎之。药已半干,平已暗下

毒药,亲自送上。操知有毒,故意迟延不服。平曰:“乘热服之,少汗即愈。”操起曰:“

汝既读儒书,必知礼义:君有疾饮药,臣先尝之;父有疾饮药,子先尝之。汝为我心腹之

人,何不先尝而后进?”平曰:“药以治病,何用人尝?”平知事已泄,纵步向前,扯住操

耳而灌之。操推药泼地,砖皆迸裂。

操未及言,左右已将吉平执下。操曰:“吾岂有疾,特试汝耳!汝果有害我之心!”遂

唤二十个精壮狱卒,执平至后园拷问。操坐于亭上,将平缚倒于地。吉平面不改容,略无惧

怯。操笑曰:“量汝是个医人,安敢下毒害我?必有人唆使你来。你说出那人,我便饶你。

”平叱之曰:“汝乃欺君罔上之贼,天下皆欲杀汝,岂独我乎!”操再三磨问。平怒曰:“

我自欲杀汝,安有人使我来?今事不成,惟死而已!”操怒,教狱卒痛打。打到两个时辰,

皮开肉裂,血流满阶。操恐打死,无可对证,令狱卒揪去静处,权且将息。

传令次日设宴,请众大臣饮酒。惟董承托病不来。王子服等皆恐操生疑,只得俱至。操

于后堂设席。酒行数巡,曰:“筵中无可为乐,我有一人,可为众官醒酒。”教二十个狱

卒:“与吾牵来!”须臾,只见一长枷钉着吉平,拖至阶下。操曰:“众官不知,此人连结

恶党,欲反背朝廷,谋害曹某;今日天败,请听口词。”操教先打一顿,昏绝于地,以水喷

面。吉平苏醒,睁目切齿而骂曰:“操贼!不杀我,更待何时!”操曰:“同谋者先有六

人。与汝共七人耶?”平只是大骂。王子服等四人面面相觑,如坐针毡。操教一面打,一面

喷。平并无求饶之意。操见不招,且教牵去。

众官席散,操只留王子服等四人夜宴。四人魂不附体,只得留待。操曰:“本不相留,

争奈有事相问。汝四人不知与董承商议何事?”子服曰:“并未商议甚事。”操曰:“白绢

中写着何事?”子服等皆隐讳。操教唤出庆童对证。子服曰:“汝于何处见来?”庆童曰:

“你回避了众人,六人在一处画字,如何赖得?”子服曰:“此贼与国舅侍妾通奸,被责诬

主,不可听也。”操曰:“吉平下毒,非董承所使而谁?”子服等皆言不知。操曰:“今晚

自首,尚犹可恕:若待事发,其实难容!”子服等皆言并无此事。操叱左右将四人拿住监

次日,带领众人径投董承家探病。承只得出迎。操曰:“缘何夜来不赴宴?”承曰:“

微疾未痊,不敢轻出。”操曰:“此是忧国家病耳。”承愕然。操曰:“国舅知吉平事乎?

”承曰:“不知。”操冷笑曰:“国舅如何不知?”唤左右:“牵来与国舅起病。”承举措

无地。须臾,二十狱卒推吉平至阶下。吉平大骂:“曹操逆贼!”操指谓承曰:“此人曾攀

下王子服等四人,吾已拿下廷尉。尚有一人,未曾捉获。”因问平曰:“谁使汝来药我?可

速招出!”平曰:“天使我来杀逆贼!”操怒教打。身上无容刑之处。承在座视之,心如刀

割。操又问平曰:“你原有十指,今如何只有九指?”平曰:“嚼以为誓,誓杀国贼!”操

教取刀来,就阶下截去其九指,曰:“一发截了,教你为誓!”平曰:“尚有口可以吞贼,

有舌可以骂贼!”操令割其舌。平曰:“且勿动手。吾今熬刑不过,只得供招。可释吾缚。

”操曰:“释之何碍?”遂命解其缚。平起身望阙拜曰:“臣不能为国家除贼,乃天数也!

”拜毕,撞阶而死。操令分其肢体号令。时建安五年正月也。史官有诗曰:“汉朝无起色,

医国有称平:立誓除奸党,捐躯报圣明。极刑词愈烈,惨死气如生。十指淋漓处,千秋仰异

名。”

操见吉平已死,教左右牵过秦庆童至面前。操曰:“国舅认得此人否?”承大怒曰:“

逃奴在此,即当诛之!”操曰:“他首告谋反,今来对证,谁敢诛之?”承曰:“丞相何故

听逃奴一面之说?”操曰:“王子服等吾已擒下,皆招证明白,汝尚抵赖乎?”即唤左右拿

下,命从人直入董承卧房内,搜出衣带诏并义状。操看了,笑曰:“鼠辈安敢如此!”遂

命:“将董承全家良贱,尽皆监禁,休教走脱一个。”操回府以诏状示众谋士商议,要废献

帝,更立新君。正是:数行丹诏成虚望,一纸盟书惹祸殃。未知献帝性命如何,且听下文分

却说曹操见了衣带诏,与众谋士商议,欲废却献帝,更择有德者立之。程昱谏曰:“明

公所以能威震四方,号令天下者,以奉汉家名号故也,今诸侯未平,遽行废立之事,必起兵

端矣。”操乃止。只将董承等五人,并其全家老小,押送各门处斩。死者共七百余人。城中

官民见者,无不下泪。后人有诗叹董承曰:“密诏传衣带,天言出禁门。当年曾救驾,此日

更承恩。忧国成心疾,除奸入梦魂。忠贞千古在,成败复谁论。”又有叹王子服等四人诗

曰:“书名尺素矢忠谋,慷慨思将君父酬。赤胆可怜捐百口,丹心自是足千秋。”

且说曹操既杀了董承等众人,怒气未消,遂带剑入宫,来弑董贵妃。贵妃乃董承之妹,

帝幸之,已怀孕五月。当日帝在**,正与伏皇后私论董承之事至今尚无音耗。忽见曹操带

剑入宫,面有怒容,帝大惊失色。操曰:“董承谋反,陛下知否?”帝曰:“董卓已诛矣。

”操大声曰:“不是董卓!是董承!”帝战栗曰:“朕实不知。”操曰:“忘了破指修诏

耶?”帝不能答。操叱武士擒董妃至。帝告曰:“董妃有五月身孕,望丞相见怜。”操曰:

“若非天败,吾已被害。岂得复留此女,为吾后患!”伏后告曰:“贬于冷宫,待分娩了,

杀之未迟。”操曰:“欲留此逆种,为母报仇乎?”董妃泣告曰:“乞全尸而死,勿令彰

露。”操令取白练至面前。帝泣谓妃曰:“卿于九泉之下,勿怨朕躬!”言讫,泪下如雨。

伏后亦大哭。操怒曰:“犹作儿女态耶!”叱武士牵出,勒死于宫门之外。后人有诗叹董妃

曰:“春殿承恩亦枉然,伤哉龙种并时捐。堂堂帝主难相救,掩面徒看泪涌泉。”操谕监宫

官曰:“今后但有外戚宗族,不奉吾旨,辄入宫门者,斩,守御不严,与同罪。”又拨心腹

人三千充御林军,令曹洪统领,以为防察。

操谓程昱曰:“今董承等虽诛,尚有马腾、刘备,亦在此数,不可不除。”昱曰:“马

腾屯军西凉,未可轻取;但当以书慰劳,勿使生疑,诱入京师,图之可也。刘备现在徐州,

分布掎角之势,亦不可轻敌。况今袁绍屯兵官渡,常有图许都之心。若我一旦东征,刘备势

必求救于绍。绍乘虚来袭,何以当之?”操曰:“非也。备乃人杰也,今若不击,待其羽翼

既成。急难图矣。袁绍虽强,事多怀疑不决,何足忧乎!”正议间,郭嘉自外而入。操问

曰:“吾欲东征刘备,奈有袁绍之忧,如何?”嘉曰:“绍性迟而多疑,其谋士各相妒忌,

不足忧也。刘备新整军兵,众心未服,丞相引兵东征,一战可定矣。”操大喜曰:“正合吾

意。”遂起二十万大军,分兵五路下徐州。细作探知,报入徐州。孙乾先往下邳报知关公,

随至小沛报知玄德,玄德与孙乾计议曰:“此必求救于袁绍,方可解危。”于是玄德修书一

封,遣孙乾至河北。乾乃先见田丰,具言其事,求其引进。丰即引孙乾入见绍,呈上书信。

只见绍形容憔悴,衣冠不整。丰曰:“今日主公何故如此?绍曰:“我将死矣!”丰曰:“

主公何出此言?”绍曰:“吾生五子,惟最幼者极快吾意;今患疥疮,命已垂绝。吾有何心

更论他事乎?”丰曰:“今曹操东征刘玄德,许昌空虚,若以义兵乘虚而入,上可以保天

子,下可以救万民。此不易得之机会也,惟明公裁之。”绍曰:“吾亦知此最好,奈我心中

恍惚,恐有不利。”丰曰:“何恍惚之有?”绍曰:“五子中惟此子生得最异,倘有疏虞,

吾命休矣。”遂决意不肯发兵,乃谓孙乾曰:“汝回见玄德,可言其故。倘有不如意,可来

相投,吾自有相助之处。”田丰以杖击地曰:“遭此难遇之时,乃以婴儿之病,失此机会!

大事去矣,可痛惜哉!”跌足长叹而出。

孙乾见绍不肯发兵,只得星夜回小沛见玄德,具说此事。玄德大惊曰:“似此如之奈

何?”张飞曰:“兄长勿忧。曹兵远来,必然困乏;乘其初至,先去劫寨,可破曹操。”玄

德曰:“素以汝为一勇夫耳。前者捉刘岱时,颇能用计;今献此策,亦中兵法。”乃从其

言,分兵劫寨。

且说曹操引军往小沛来。正行间,狂风骤至,忽听一声响亮,将一面牙旗吹折。操便令

军兵且住,聚众谋士问吉凶。荀彧曰:“风从何方来?吹折甚颜色旗?”操曰:“风自东南

方来,吹折角上牙旗,旗乃青红二色。”彧曰:“不主别事,今夜刘备必来劫寨。”操点

头。忽毛玠入见曰:“方才东南风起,吹折青红牙旗一面。主公以为主何吉凶?”操曰:“

公意若何?”毛玠曰:“愚意以为今夜必主有人来劫寨。”后人有诗叹曰:“吁嗟帝胄势孤

穷,全仗分兵劫寨功。争奈牙旗折有兆,老天何故纵奸雄?”操曰:“天报应我,当即防

之。”遂分兵九队,只留一队向前虚扎营寨,余众八面埋伏。

是夜月色微明。玄德在左,张飞在右,分兵两队进发;只留孙乾守小沛。且说张飞自以

为得计,领轻骑在前,突入操寨,但见零零落落,无多人马,四边火光大起,喊声齐举。飞

知中计,急出寨外。正东张辽、正西许褚、正南于禁、正北李典、东南徐晃、西南乐进,东

北夏侯惇、西北夏侯渊,八处军马杀来。张飞左冲右突,前遮后当;所领军兵原是曹操手下

旧军,见事势已急,尽皆投降去了。飞正杀间,逢着徐晃大杀一阵,后面乐进赶到。飞杀条

血路突围而走,只有数十骑跟定。欲还小沛,去路已断,欲投徐州、下邳,又恐曹军截住;

寻思无路,只得望芒砀山而去。

却说玄德引军劫寨,将近寨门,忽然喊声大震,后面冲出一军,先截去了一半人马。夏

侯惇又到。玄德突围而走,夏侯渊又从后赶来。玄德回顾,止有三十余骑跟随;急欲奔还小

沛,早望见小沛城中火起,只得弃了小沛;欲投徐州、下邳,又见曹军漫山塞野,截住去

路。玄德自思无路可归,想:“袁绍有言,‘倘不如意,可来相投’,今不若暂往依栖,别

作良图。”遂望青州路而走,正逢李典拦住。玄德匹马落荒望北而逃,李典掳将从骑去了。

且说玄德匹马投青州,日行三百里,奔至青州城下叫门。门吏问了姓名,来报刺史。刺

史乃袁绍长子袁谭。谭素敬玄德,闻知匹马到来,即便开门相迎,接入公廨,细问其故。玄

德备言兵败相投之意。谭乃留玄德于馆驿中住下,发书报父袁绍;一面差本州人马,护送玄

德。至平原界口,袁绍亲自引众出邺郡三十里迎接玄德。玄德拜谢,绍忙答礼曰:“昨为小

儿抱病,有失救援,于心怏怏不安。今幸得相见,大慰平生渴想之思。”玄德曰:“孤穷刘

备,久欲投于门下,奈机缘未遇。今为曹操所攻,妻子俱陷,想将军容纳四方之士,故不避

羞惭,径来相投。望乞收录。誓当图报。”绍大喜,相待甚厚,同居冀州。且说曹操当夜取

了小沛,随即进兵攻徐州。糜竺、简雍守把不住,只得弃城而走。陈登献了徐州。曹操大军

入城,安民已毕,随唤众谋士议取下邳。荀彧曰:“云长保护玄德妻小,死守此城。若不速

取。恐为袁绍所窃。”操曰:“吾素爱云长武艺人材,欲得之以为己用,不若令人说之使

降。”郭嘉曰:“云长义气深重,必不肯降。若使人说之,恐被其害。”帐下一人出曰:“

某与关公有一面之交,愿往说之。”众视之,乃张辽也。程昱曰:“文远虽与云长有旧,吾

观此人,非可以言词说也。某有一计,使此人进退无路,然后用文远说之,彼必归丞相矣。

”正是:整备窝弓射猛虎,安排香饵钓鳌鱼。未知其计若何,且听下文分解。

却说程昱献计曰:“云长有万人之敌,非智谋不能取之。今可即差刘备手下投降之兵,

入下邳,见关公,只说是逃回的,伏于城中为内应;却引关公出战,诈败佯输,诱入他处,

以精兵截其归路,然后说之可也。”操听其谋,即令徐州降兵数十,径投下邳来降关公。关

公以为旧兵,留而不疑。

次日,夏侯惇为先锋,领兵五千来搦战。关公不出,惇即使人于城下辱骂。关公大怒,

引三千人马出城,与夏侯惇交战。约战十馀合,惇拨回马走。关公赶来,惇且战且走。关公

约赶二十里,恐下邳有失,提兵便回。只听得一声炮响,左有徐晃,右有许褚,两队军截住

去路,关公夺路而走,两边伏兵排下硬弩百张,箭如飞蝗。关公不得过,勒兵再回,徐晃、

许褚接住交战。关公奋力杀退二人,引军欲回下邳,夏侯惇又截住厮杀。公战至日晚,无路

可归,只得到一座土山,引兵屯于山头,权且少歇。曹兵团团将土山围住。关公于山上遥望

下邳城中火光冲天,却是那诈降兵卒偷开城门,曹操自提大军杀入城中,只教举火以惑关公

之心。关公见下邳火起,心中惊惶,连夜几番冲下山来,皆被乱箭射回。

捱到天晓,再欲整顿下山冲突,忽见一人跑马上山来,视之乃张辽也。关公迎谓曰:“

文远欲来相敌耶?”辽曰:“非也。想故人旧日之情,特来相见。”遂弃刀下马,与关公叙

礼毕,坐于山顶。公曰:“文远莫非说关某乎?”辽曰:“不然。昔日蒙兄救弟,今日弟安

得不救兄?”公曰:“然则文远将欲助我乎?”辽曰:“亦非也。”公曰:“既不助我,来

此何干?”辽曰:“玄德不知存亡,翼德未知生死。昨夜曹公已破下邳,军民尽无伤害,差

人护卫玄德家眷,不许惊忧。如此相待,弟特来报兄。”关公怒曰:“此言特说我也。吾今

虽处绝地,视死如归。汝当速去,吾即下山迎战。”张辽大笑曰:“兄此言岂不为天下笑

乎?”公曰:“吾仗忠义而死,安得为天下笑?”辽曰:“兄今即死,其罪有三。”公曰:

“汝且说我那三罪?”辽曰:“当初刘使君与兄结义之时,誓同生死;今使君方败,而兄即

战死,倘使君复出,欲求兄相助,而不可复得,岂不负当年之盟誓乎?其罪一也。刘使君以

家眷付托于兄,兄今战死,二夫人无所依赖,负却使君依托之重。其罪二也。兄武艺超群,

兼通经史,不思共使君匡扶汉室,徒欲赴汤蹈火,以成匹夫之勇,安得为义?其罪三也。兄

有此三罪,弟不得不告。”

公沉吟曰:“汝说我有三罪,欲我如何?”辽曰:“今四面皆曹公之兵,兄若不降,则

必死;徒死无益,不若且降曹公;却打听刘使君音信,如知何处,即往投之。一者可以保二

夫人,二者不背桃园之约,三者可留有用之身:有此三便,兄宜详之。”公曰:“兄言三

便,吾有三约。若丞相能从,我即当卸甲;如其不允,吾宁受三罪而死。”辽曰:“丞相宽

洪大量,何所不容。愿闻三事。”公曰:“一者,吾与皇叔设誓,共扶汉室,吾今只降汉

帝,不降曹操;二者,二嫂处请给皇叔俸禄养赡,一应上下人等,皆不许到门;三者,但知

刘皇叔去向,不管千里万里,便当辞去:三者缺一,断不肯降。望文远急急回报。”张辽应

诺,遂上马,回见曹操,先说降汉不降曹之事。操笑曰:“吾为汉相,汉即吾也。此可从

之。”辽又言:“二夫人欲请皇叔俸给,并上下人等不许到门。”操曰:“吾于皇叔俸内,

更加倍与之。至于严禁内外,乃是家法,又何疑焉!”辽又曰:“但知玄德信息,虽远必

往。”操摇首曰:“然则吾养云长何用?此事却难从。”辽曰:“岂不闻豫让众人国士之论

乎?刘玄德待云长不过恩厚耳。丞相更施厚恩以结其心,何忧云长之不服也?”操曰:“文

远之言甚当,吾愿从此三事。”张辽再往山上回报关公。关公曰:“虽然如此,暂请丞相退

军,容我入城见二嫂,告知其事,然后投降。”张辽再回,以此言报曹操。操即传令,退军

三十里。荀彧曰:“不可,恐有诈。”操曰:“云长义士,必不失信。”遂引军退。关公引

兵入下邳,见人民安妥不动,竟到府中。来见二嫂。甘、糜二夫人听得关公到来,急出迎

之。公拜于阶下曰:“使二嫂受惊,某之罪也。”二夫人曰:“皇叔今在何处?”公曰:“

不知去向。”二夫人曰:“二叔今将若何?”公曰:“关某出城死战,被困土山,张辽劝我

投降,我以三事相约。曹操已皆允从,故特退兵,放我入城。我不曾得嫂嫂主意,未敢擅

便。”二夫人问:“那三事?”关公将上项三事,备述一遍。甘夫人曰:“昨日曹军入城,

我等皆以为必死;谁想毫发不动,一军不敢入门。叔叔既已领诺,何必问我二人?只恐日后

曹操不容叔叔去寻皇叔。”公曰:“嫂嫂放心,关某自有主张。”二夫人曰:“叔叔自家裁

处,凡事不必问俺女流。”

关公辞退,遂引数十骑来见曹操。操自出辕门相接。关公下马入拜,操慌忙答礼。关公

曰:“败兵之将,深荷不杀之恩。”操曰:“素慕云长忠义,今日幸得相见,足慰平生之

望。”关公曰:“文远代禀三事,蒙丞相应允,谅不食言。”操曰:“吾言既出,安敢失

信。”关公曰:“关某若知皇叔所在,虽蹈水火、必往从之。此时恐不及拜辞,伏乞见原。

”操曰:“玄德若在,必从公去;但恐乱军中亡矣。公且宽心,尚容缉听。”关公拜谢。操

设宴相待。次日班师还许昌。关公收拾车仗,请二嫂上车,亲自护车而行。于路安歇馆驿,

操欲乱其君臣之礼,使关公与二嫂共处一室。关公乃秉烛立于户外,自夜达旦,毫无倦色。

操见公如此,愈加敬服。既到许昌,操拨一府与关公居住。关公分一宅为两院,内门拨老军

十人把守,关公自居外宅。

操引关公朝见献帝,帝命为偏将军。公谢恩归宅。操次日设大宴,会众谋臣武士,以客

礼待关公,延之上座;又备绫锦及金银器皿相送。关公都送与二嫂收贮。关公自到许昌,操

待之甚厚:小宴三日,大宴五日;又送美女十人,使侍关公。关公尽送入内门,令伏侍二

嫂。却又三日一次于内门外躬身施礼,动问二嫂安否。二夫人回问皇叔之事毕,曰“叔叔自

便”,关公方敢退回。操闻之,又叹服关公不已。

一日,操见关公所穿绿锦战袍已旧,即度其身品,取异锦作战袍一领相赠。关公受之,

穿于衣底,上仍用旧袍罩之。操笑曰:“云长何如此之俭乎?”公曰:“某非俭也。旧袍乃

刘皇叔所赐,某穿之如见兄面,不敢以丞相之新赐而忘兄长之旧赐,故穿于上。”操叹曰:

“真义士也!”然口虽称羡,心实不悦。一日,关公在府,忽报:“内院二夫人哭倒于地,

不知为何,请将军速入。”关公乃整衣跪于内门外,问二嫂为何悲泣。甘夫人曰:“我夜梦

皇叔身陷于土坑之内,觉来与糜夫人论之,想在九泉之下矣!是以相哭。”关公曰:“梦寐

之事,不可凭信,此是嫂嫂想念之故。请勿忧愁。”

正说间,适曹操命使来请关公赴宴。公辞二嫂,往见操。操见公有泪容,问其故。公

曰:“二嫂思兄痛哭,不由某心不悲。”操笑而宽解之,频以酒相劝。公醉,自绰其髯而言

曰:“生不能报国家,而背其兄,徒为人也!”操问曰:“云长髯有数乎?”公曰:“约数

百根。每秋月约退三五根。冬月多以皂纱囊裹之,恐其断也。”操以纱锦作囊,与关公护

髯。次日,早朝见帝。帝见关公一纱锦囊垂于胸次,帝问之。关公奏曰:“臣髯颇长,丞相

赐囊贮之。”帝令当殿披拂,过于其腹。帝曰:“真美髯公也!”因此人皆呼为“美髯公”

忽一日,操请关公宴。临散,送公出府,见公马瘦,操曰:“公马因何而瘦?”关公

曰:“贱躯颇重,马不能载,因此常瘦。”操令左右备一马来。须臾牵至。那马身如火炭,

状甚雄伟。操指曰:“公识此马否?”公曰:“莫非吕布所骑赤兔马乎?”操曰:“然也。

”遂并鞍辔送与关公。关公再拜称谢。操不悦曰:“吾累送美女金帛,公未尝下拜;今吾赠

马,乃喜而再拜:何贱人而贵畜耶?”关公曰:“吾知此马日行千里,今幸得之,若知兄长

下落,可一日而见面矣。”操愕然而悔。关公辞去。后人有诗叹曰:“威倾三国著英豪,一

宅分居义气高。奸相枉将虚礼待,岂知关羽不降曹。”操问张辽曰:“吾待云长不薄,而彼

常怀去心,何也?”辽曰:“容某探其情。”次日,往见关公。礼毕,辽曰:“我荐兄在丞

相处,不曾落后?”公曰:“深感丞相厚意。只是吾身虽在此,心念皇叔,未尝去怀。”辽

曰:“兄言差矣,处世不分轻重,非丈夫也。玄德待兄,未必过于丞相,兄何故只怀去志?

”公曰:“吾固知曹公待吾甚厚。奈吾受刘皇叔厚恩,誓以共死,不可背之。吾终不留此。

要必立效以报曹公,然后去耳。”辽曰:“倘玄德已弃世,公何所归乎?”公曰:“愿从于

地下。”辽知公终不可留,乃告退,回见曹操,具以实告。操叹曰:“事主不忘其本,乃天

下之义士也!”荀彧曰:“彼言立功方去,若不教彼立功,未必便去。”操然之。却说玄德

在袁绍处,旦夕烦恼。绍曰:“玄德何故常忧?”玄德曰:“二弟不知音耗,妻小陷于曹

贼;上不能报国,下不能保家:安得不忧?”绍曰:“吾欲进兵赴许都久矣。方今春暖,正

好兴兵。”便商议破曹之策。田丰谏曰:“前操攻徐州,许都空虚,不及此时进兵;今徐州

已破,操兵方锐,未可轻敌。不如以久持之,待其有隙而后可动也。”绍曰:“待我思之。

”因问玄德曰:“田丰劝我固守,何如!”玄德曰:“曹操欺君之贼,明公若不讨之,恐失

大义于天下。”绍曰:“玄德之言甚善。”遂欲兴兵。田丰又谏。绍怒曰:“汝等弄文轻

武,使我失大义!”田丰顿首曰:“若不听臣良言,出师不利。”绍大怒,欲斩之。玄德力

劝,乃囚于狱中,沮授见田丰下狱,乃会其宗族,尽散家财,与之诀曰:“吾随军而去,胜

则威无不加,败则一身不保矣!”众皆下泪送之。

绍遣大将颜良作先锋,进攻白马。沮授谏曰:“颜良性狭,虽骁勇,不可独任。”绍

曰:“吾之上将,非汝等可料。”大军进发至黎阳,东郡太守刘延告急许昌。曹操急议兴兵

抵敌。关公闻知,遂入相府见操曰:“闻丞相起兵,某愿为前部。”操曰:“未敢烦将军。

早晚有事,当来相请。”关公乃退。

操引兵十五万,分三队而行。于路又连接刘延告急文书,操先提五万军亲临白马,靠土

山扎住。遥望山前平川旷野之地,颜良前部精兵十万,排成阵势。操骇然,回顾吕布旧将宋

宪曰:“吾闻汝乃吕布部下猛将,今可与颜良一战。”宋宪领诺,绰枪上马,直出阵前。颜

良横刀立马于门旗下;见宋宪马至,良大喝一声,纵马来迎。战不三合,手起刀落,斩宋宪

于阵前。曹操大惊曰:“真勇将也!”魏续曰:“杀我同伴,愿去报仇!”操许之。续上马

持矛,径出阵前,大骂颜良。良更不打话,交马一合,照头一刀,劈魏续于马下。操曰:“

今谁敢当之?”徐晃应声而出,与颜良战二十合,败归本阵。诸将栗然。曹操收军,良亦引

军退去。

操见连斩二将,心中忧闷。程昱曰:“某举一人可敌颜良。”操问是谁。昱曰:“非关

公不可。”操曰:“吾恐他立了功便去。”昱曰:“刘备若在,必投袁绍。今若使云长破袁

绍之兵,绍必疑刘备而杀之矣。备既死,云长又安往乎?”操大喜,遂差人去请关公。关公

即入辞二嫂。二嫂曰:“叔今此去,可打听皇叔消息。”关公领诺而出,提青龙刀,上赤兔

马,引从者数人,直至白马来见曹操。操叙说:“颜良连诛二将,勇不可当,特请云长商

议。”关公曰:“容某观之。”操置酒相待。忽报颜良搦战。操引关公上土山观看。操与关

公坐,诸将环立。曹操指山下颜良排的阵势,旗帜鲜明,枪刀森布,严整有威,乃谓关公

曰:“河北人马,如此雄壮!”关公曰:“以吾观之,如土鸡瓦犬耳!”操又指曰:“麾盖

之下,绣袍金甲,持刀立马者,乃颜良也。”关公举目一望,谓操曰:“吾观颜良,如插标

卖首耳!”操曰:“未可轻视。”关公起身曰:“某虽不才,愿去万军中取其首级,来献丞

相。”张辽曰:“军中无戏言,云长不可忽也。”关公奋然上马,倒提青龙刀,跑下山来,

凤目圆睁,蚕眉直竖,直冲彼阵。河北军如波开浪裂,关公径奔颜良。颜良正在麾盖下,见

关公冲来,方欲问时,关公赤兔马快,早已跑到面前;颜良措手不及,被云长手起一刀,刺

于马下。忽地下马,割了颜良首级,拴于马项之下,飞身上马,提刀出阵,如入无人之境。

河北兵将大惊,不战自乱。曹军乘势攻击,死者不可胜数;马匹器械,抢夺极多。关公纵马

上山,众将尽皆称贺。公献首级于操前。操曰:“将军真神人也!”关公曰:“某何足道

哉!吾弟张翼德于百万军中取上将之头,如探囊取物耳。”操大惊,回顾左右曰:“今后如

遇张翼德,不可轻敌。”令写于衣袍襟底以记之。

却说颜良败军奔回,半路迎见袁绍,报说被赤面长须使大刀一勇将,匹马入阵,斩颜良

而去,因此大败。绍惊问曰:“此人是谁?”沮授曰:“此必是刘玄德之弟关云长也。”绍

大怒,指玄德曰:“汝弟斩吾爱将,汝必通谋,留尔何用!”唤刀斧手推出玄德斩之。正

是:初见方为座上客,此日几同阶下囚。未知玄德性命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却说袁绍欲斩玄德。玄德从容进曰:“明公只听一面之词,而绝向日之情耶?备自徐州

失散,二弟云长未知存否;天下同貌者不少,岂赤面长须之人,即为关某也?明公何不察

之?”袁绍是个没主张的人,闻玄德之言,责沮授曰:“误听汝言,险杀好人。”遂仍请玄

德上帐坐,议报颜良之仇。帐下一人应声而进曰:“颜良与我如兄弟,今被曹贼所杀,我安

得不雪其恨?”玄德视其人,身长八尺,面如獬豸,乃河北名将文丑也。袁绍大喜曰:“非

汝不能报颜良之仇。吾与十万军兵,便渡黄河,追杀曹贼!”沮授曰:“不可。今宜留屯延

津,分兵官渡,乃为上策。若轻举渡河,设或有变,众皆不能还矣。”绍怒曰:“皆是汝等

迟缓军心,迁延日月,有妨大事!岂不闻兵贵神速乎?”沮授出,叹曰:“上盈其志,下务

其功;悠悠黄河,吾其济乎!”遂托疾不出议事。玄德曰:“备蒙大恩,无可报效,意欲与

文将军同行:一者报明公之德,二者就探云长的实信。”绍喜,唤文丑与玄德同领前部。文

丑曰:“刘玄德屡败之将,于军不利。既主公要他去时,某分三万军,教他为后部。”于是

文丑自领七万军先行,令玄德引三万军随后。

且说曹操见云长斩了颜良,倍加钦敬,表奏朝廷,封云长为汉寿亭侯,铸印送关公。忽

报袁绍又使大将文丑渡黄河,已据延津之上。操乃先使人移徙居民于西河,然后自领兵迎

之;传下将令:以后军为前军,以前军为后军;粮草先行,军兵在后。吕虔曰:“粮草在

先,军兵在后,何意也?”操曰:“粮草在后,多被剽掠,故令在前。”虔曰:“倘遇敌军

劫去,如之奈何?”操曰:“且待敌军到时,却又理会。”虚心疑未决。操令粮食辎重沿河

堑至延津。操在后军,听得前军发喊,急教人看时,报说:“河北大将文丑兵至,我军皆弃

粮草,四散奔走。后军又远,将如之何?”操以鞭指南阜曰:“此可暂避。”人马急奔土

阜。操令军士皆解衣卸甲少歇,尽放其马。文丑军掩至。众将曰:“贼至矣!可急收马匹,

退回白马!”荀攸急止之曰:“此正可以饵敌,何故反退?”操急以目视荀攸而笑。攸知其

意,不复言。文丑军既得粮草车仗,又来抢马。军士不依队伍,自相杂乱。曹操却令军将一

齐下土阜击之,文丑军大乱。曹兵围裹将来,文丑挺身独战,军士自相践踏。文丑止遏不

住,只得拨马回走。操在土阜上指曰:“文丑为河北名将、谁可擒之?”张辽、徐晃飞马齐

出,大叫:“文丑休走!”文丑回头见二将赶上,遂按住铁枪,拈弓搭箭,正射张辽。徐晃

大叫:“贼将休放箭!”张辽低头急躲,一箭射中头盔,将簪缨射去。辽奋力再赶,坐下战

马,又被文丑一箭射中面颊。那马跪倒前蹄,张辽落地。文丑回马复来,徐晃急轮大斧,截

住厮杀。只见文丑后面军马齐到,晃料敌不过,拨马而回。文丑沿河赶来。

忽见十余骑马,旗号翩翻,一将当头提刀飞马而来,乃关云长也,大喝:“贼将休走!

”与文丑交马,战不三合,文丑心怯,拨马绕河而走。关公马快,赶上文丑,脑后一刀,将

文丑斩下马来。曹操在土阜上,见关公砍了文丑,大驱人马掩杀。河北军大半落水,粮草马

匹仍被曹操夺回。

云长引数骑东冲西突。正杀之间,刘玄德领三万军随后到。前面哨马探知,报与玄德

云:“今番又是红面长髯的斩了文丑。”玄德慌忙骤马来看,隔河望见一簇人马,往来如

飞,旗上写着“汉寿亭侯关云长”七字。玄德暗谢天地曰:“原来吾弟果然在曹操处!”欲

待招呼相见,被曹兵大队拥来,只得收兵回去。袁绍接应至官渡,下定寨栅。郭图、审配入

见袁绍,说:“今番又是关某杀了文丑,刘备佯推不知。”袁绍大怒,骂曰:“大耳贼焉敢

如此!”少顷,玄德至,绍令推出斩之。玄德曰:“某有何罪?”绍曰:“你故使汝弟又坏

我一员大将,如何无罪?”玄德曰:“容伸一言而死:曹操素忌备,今知备在明公处,恐备

助公,故特使云长诛杀二将。公知必怒。此借公之手以杀刘备也。愿明公思之。”袁绍曰:

“玄德之言是也。汝等几使我受害贤之名。”喝退左右,请玄德上帐而坐。玄德谢曰:“荷

明公宽大之恩,无可补报,欲令一心腹人持密书去见云长,使知刘备消息,彼必星夜来到,

辅佐明公,共诛曹操,以报颜良、文丑之仇,若何?”袁绍大喜曰:“吾得云长,胜颜良、

文丑十倍也。”玄德修下书札,未有人送去。绍令退军武阳,连营数十里,按兵不动。操乃

使夏侯惇领兵守住官渡隘口,自己班师回许都,大宴众官,贺云长之功。因谓吕虔曰:“昔

日吾以粮草在前者,乃饵敌之计也。惟荀公达知吾心耳。”众皆叹服。正饮宴间,忽报:“

汝南有黄巾刘辟、龚都,甚是猖獗。曹洪累战不利,乞遣兵救之。”云长闻言,进曰:“关

某愿施犬马之劳,破汝南贼寇。”操曰:“云长建立大功,未曾重酬,岂可复劳征进?”公

曰:“关某久闲,必生疾病。愿再一行。”曹操壮之,点兵五万,使于禁、乐进为副将,次

日便行。荀彧密谓操曰:“云长常有归刘之心,倘知消息必去,不可频令出征。”操曰:“

今次收功,吾不复教临敌矣。”

且说云长领兵将近汝南,扎住营寨。当夜营外拿了两个细作人来。云长视之,内中认得

一人,乃孙乾也。关公叱退左右,问乾曰:“公自溃散之后,一向踪迹不闻,今何为在此

处?”乾曰:“某自逃难,飘泊汝南,幸得刘辟收留。今将军为何在曹操处?未识甘、糜二

夫人无恙否?”关公因将上项事细说一遍。乾曰:“近闻玄德公在袁绍处,欲往投之,未得

其便。今刘、龚二人归顺袁绍,相助攻曹。天幸得将军到此,因特令小军引路,教某为细

作,来报将军。来日二人当虚败一阵,公可速引二夫人投袁绍处,与玄德公相见。”关公

曰:“既兄在袁绍处,吾必星夜而往。但恨吾斩绍二将,恐今事变矣。”乾曰:“吾当先往

探彼虚实,再来报将军。”公曰:“吾见兄长一面,虽万死不辞。今回许昌,便辞曹操也。

”当夜密送孙乾去了。次日,关公引兵出,龚都披挂出阵。关公曰:“汝等何故背反朝廷?

”都曰:“汝乃背主之人,何反责我?”关公曰:“我何为背主?”都曰:“刘玄德在袁本

初处,汝却从曹操,何也?”关公更不打话,拍马舞刀向前。龚都便走,关公赶上。都回身

告关公曰:“故主之恩,不可忘也。公当速进,我让汝南。”关公会意,驱军掩杀。刘、龚

二人佯输诈败,四散去了。云长夺得州县,安民已定,班师回许昌。曹操出郭迎接,赏劳军

士。宴罢,云长回家,参拜二嫂于门外。甘夫人曰:“叔叔西番出军,可知皇叔音信否?”

公答曰:“未也”。关公退,二夫人于门内痛哭曰:“想皇叔休矣!二叔恐我妹妹烦恼,故

隐而不言。”正哭间,有一随行老军,听得哭声不绝,于门外告曰:“夫人休哭,主人现在

河北袁绍处。”夫人曰:“汝何由知之?”军曰:“跟关将军出征,有人在阵上说来。”夫

人急召云长责之曰:“皇叔未尝负汝,汝今受曹操之恩,顿忘旧日之义,不以实情告我,何

也?”关公顿首曰:“兄今委实在河北。未敢教嫂嫂知者,恐有泄漏也。事须缓图,不可欲

速。”甘夫人曰:“叔宜上紧。”公退,寻思去计,坐立不安。

原来于禁探知刘备在河北,报与曹操。操令张辽来探关公意。关公正闷坐,张辽入贺

曰:“闻兄在阵上知玄德音信,特来贺喜。”关公曰:“故主虽在,未得一见,何喜之有!

”辽曰:“兄与玄德交,比弟与兄交何如?”公曰:“我与兄,朋友之交也;我与玄德,是

朋友而兄弟、兄弟而主臣者也:岂可共论乎?”辽曰:“今玄德在河北,兄往从否?”关公

曰:“昔日之言,安肯背之!文远须为我致意丞相。”张辽将关公之言,回告曹操,操曰:

“吾自有计留之。”

且说关公正寻思间,忽报有故人相访。及请入,却不相识。关公问曰:“公何人也?”

答曰:“某乃袁绍部下南阳陈震也。”关公大惊,急退左右,问曰:“先生此来,必有所

为?”震出书一缄,递与关公。公视之,乃玄德书也。其略云:“备与足下,自桃园缔盟,

誓以同死。今何中道相违,割恩断义?君必欲取功名、图富贵,愿献备首级以成全功。书不

尽言,死待来命。”关公看书毕,大哭曰:“某非不欲寻兄,奈不知所在也。安肯图富贵而

背旧盟乎?”震曰:“玄德望公甚切,公既不背旧盟,宜速往见。”关公曰:“人生天地

间,无终始者,非君子也。吾来时明白,去时不可不明白。吾今作书,烦公先达知兄长,容

某辞却曹操,奉二嫂来相见。”震曰:“倘曹操不允。为之奈何?”公曰:“吾宁死,岂肯

久留于此!震曰:“公速作回书,免致刘使君悬望。”关公写书答云:“窃闻义不负心,忠

不顾死。羽自幼读书,粗知礼义,观羊角哀、左伯桃之事,未尝不三叹而流涕也。前守下

邳。内无积粟,外听援兵;欲即效死,奈有二嫂之重,未敢断首捐躯,致负所托;故尔暂且

羁身,冀图后会。近至汝南,方知兄信;即当面辞曹公,奉二嫂归。羽但怀异心,神人共

戮。披肝沥胆,笔楮难穷。瞻拜有期,伏惟照鉴。”陈震得书自回。

关公入内告知二嫂,随即至相府,拜辞曹操。操知来意,乃悬回避牌于门。关公怏怏而

回,命旧日跟随人役,收拾车马,早晚伺候;分付宅中,所有原赐之物,尽皆留下,分毫不

可带去。次日再往相府辞谢,门首又挂回避牌。关公一连去了数次,皆不得见。乃往张辽家

相探,欲言其事。辽亦托疾不出。关公思曰:“此曹丞相不容我去之意。我去志已决,岂可

复留!”即写书一封,辞谢曹操。书略曰:“羽少事皇叔,誓同生死;皇天后土,实闻斯

言。前者下邳失守,所请三事,已蒙恩诺。今探知故主现在袁绍军中,回思昔日之盟,岂容

违背?新恩虽厚,旧义难忘。兹特奉书告辞,伏惟照察。其有余恩未报,愿以俟之异日。”

写毕封固,差人去相府投递;一面将累次所受金银,一一封置库中,悬汉寿亭侯印于堂上,

请二夫人上车。关公上赤兔马,手提青龙刀,率领旧日跟随人役,护送车仗,径出北门。门

吏挡之。关公怒目横刀,大喝一声,门吏皆退避。关公既出门,谓从者曰:“汝等护送车仗

先行,但有追赶者,吾自当之,勿得惊动二位夫人。”从者推车,望官道进发。却说曹操正

论关公之事未定,左右报关公呈书。操即看毕,大惊曰:“云长去矣!”忽北门守将飞报:

“关公夺门而去,车仗鞍马二十余人,皆望北行。”又关公宅中人来报说:“关公尽封所赐

金银等物。美女十人,另居内室。其汉寿亭侯印悬于堂上。丞相所拨人役,皆不带去,只带

原跟从人,及随身行李,出北门去了。”众皆愕然。一将挺身出曰:“某愿将铁骑三千,去

生擒关某,献与丞相!”众视之,乃将军蔡阳也。正是:欲离万丈蛟龙穴,又遇三千狼虎

兵。蔡阳要赶关公,毕竟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却说曹操部下诸将中,自张辽而外,只有徐晃与云长交厚,其余亦皆敬服;独蔡阳不服

关公,故今日闻其去,欲往追之。操曰:“不忘故主,来去明白,真丈夫也。汝等皆当效

之。”遂叱退蔡阳,不令去赶。程昱曰:“丞相待关某甚厚,今彼不辞而去,乱言片楮,冒

渎钧威,其罪大矣。若纵之使归袁绍,是与虎添翼也。不若追而杀了,以绝后患。”操曰:

“吾昔已许之,岂可失信!彼各为其主,勿追也。”因谓张辽曰:“云长封金挂印,财贿不

以动其心,爵禄不以移其志,此等人吾深敬之。想他去此不远,我一发结识他做个人情。汝

可先去请住他,待我与他送行,更以路费征袍赠之,使为后日记念。”张辽领命,单骑先

往。曹操引数十骑随后而来。

却说云长所骑赤兔马,日行千里,本是赶不上;因欲护送车仗,不敢纵马,按辔徐行。

忽听背后有人大叫:“云长且慢行!”回头视之,见张辽拍马而至。关公教车仗从人,只管

望大路紧行;自己勒住赤兔马,按定青龙刀,问曰:“文远莫非欲追我回乎?”辽曰:“非

也。丞相知兄远行,欲来相送,特先使我请住台驾,别无他意。”关公曰:“便是丞相铁骑

来,吾愿决一死战!”遂立马于桥上望之。见曹操引数十骑,飞奔前来,背后乃是许褚、徐

晃、于禁、李典之辈。操见关公横刀立马于桥上,令诸将勒住马匹,左右排开。关公见众人

手中皆无军器,方始放心。操曰:“云长行何太速?”关公于马上欠身答曰:“关某前曾禀

过丞相。今故主在河北,不由某不急去。累次造府,不得参见,故拜书告辞,封金挂印,纳

还丞相。望丞相勿忘昔日之言。”操曰:“吾欲取信于天下,安肯有负前言。恐将军途中乏

用,特具路资相送。”一将便从马上托过黄金一盘。关公曰:“累蒙恩赐,尚有余资。留此

黄金以赏将士。”操曰:“特以少酬大功于万一,何必推辞?”关公曰:“区区微劳,何足

挂齿。”操笑曰:“云长天下义士,恨吾福薄,不得相留。锦袍一领,略表寸心。”令一将

下马,双手捧袍过来。云长恐有他变,不敢下马,用青龙刀尖挑锦袍披于身上,勒马回头称

谢曰:“蒙丞相赐袍,异日更得相会。”遂下桥望北而去。许褚曰:“此人无礼太甚,何不

擒之?”操曰:“彼一人一骑,吾数十余人,安得不疑?吾言既出,不可追也。”曹操自引

众将回城,于路叹想云长不已。

不说曹操自回。且说关公来赶车仗。约行三十里,却只不见。云长心慌,纵马四下寻

之。忽见山头一人,高叫:“关将军且住!”云长举目视之,只见一少年,黄巾锦衣,持枪

跨马,马项下悬着首级一颗,引百余步卒,飞奔前来。公问曰:“汝何人也?”少年弃枪下

马,拜伏于地。云长恐是诈,勒马持刀问曰:“壮士,愿通姓名。”答曰:“吾本襄阳人,

姓廖,名化,字元俭。因世乱流落江湖,聚众五百余人,劫掠为生。恰才同伴杜远下山巡

哨,误将两夫人劫掠上山。吾问从者,知是大汉刘皇叔夫人,且闻将军护送在此,吾即欲送

下山来。杜远出言不逊,被某杀之。今献头与将军请罪。”关公曰:“二夫人何在?”化

曰:“现在山中。”关公教急取下山。不移时,百余人簇拥车仗前来。关公下马停刀,叉手

于车前问候曰:“二嫂受惊否?”二夫人曰:“若非廖将军保全,已被杜远所辱。”关公问

左右曰:“廖化怎生救夫人?”左右曰:“杜远劫上山去,就要与廖化各分一人为妻。廖化

问起根由,好生拜敬,杜远不从,已被廖化杀了。”关公听言,乃拜谢廖化。廖化欲以部下

人送关公。关公寻思此人终是黄巾余党,未可作伴,乃谢却之。廖化又拜送金帛,关公亦不

受。廖化拜别,自引人伴投山谷中去了。云长将曹操赠袍事,告知二嫂,催促车仗前行。至

天晚,投一村庄安歇。庄主出迎,须发皆白,问曰:“将军姓甚名谁?”关公施礼曰:“吾

乃刘玄德之弟关某也。”老人曰:“莫非斩颜良、文丑的关公否?”公曰:“便是。”老人

大喜,便请入庄。关公曰:“车上还有二位夫人。”老人便唤妻女出迎。二夫人至草堂上,

关公叉手立于二夫人之侧。老人请公坐,公曰“尊嫂在上,安敢就坐!”老人乃令妻女请二

夫人入内室款待,自于草堂款待关公。关公问老人姓名。老人曰:“吾姓胡,名华。桓帝时

曾为议郎,致仕归乡。今有小儿胡班,在荣阳太守王植部下为从事。将军若从此处经过,某

有一书寄与小儿。”关公允诺。次日早膳毕,请二嫂上车,取了胡华书信,相别而行,取路

投洛阳来。前至一关,名东岭关。把关将姓孔,名秀,引五百军兵在岭上把守。当日关公押

车仗上岭,军士报知孔秀,秀出关来迎。关公下马,与孔秀施礼。秀曰:“将军何往?”公

曰:“某辞丞相,特往河北寻兄。”秀曰:“河北袁绍,正是丞相对头。将军此去,必有丞

相文凭?”公曰:“因行期慌迫,不曾讨得。”秀曰:“既无文凭,待我差人禀过丞相,方

可放行。”关公曰:“待去禀时,须误了我行程。”秀曰:“法度所拘,不得不如此。”关

公曰:“汝不容我过关乎?”秀曰:“汝要过去,留下老小为质。”关公大怒,举刀就杀孔

秀。秀退入关去,鸣鼓聚军,披挂上马,杀下关来,大喝曰:“汝敢过去么!”关公约退车

仗,纵马提刀,竟不打话,直取孔秀。秀挺枪来迎。两马相交,只一合,钢刀起处,孔秀尸

横马下。众军便走。关公曰:“军士休走。吾杀孔秀,不得已也,与汝等无干。借汝众军之

口,传语曹丞相,言孔秀欲害我,我故杀之。”众军俱拜于马前。

关公即请二夫人车仗出关,望洛阳进发。早有军士报知洛阳太守韩福。韩福急聚众将商

议。牙将孟坦曰:“既无丞相文凭,即系私行;若不阻挡,必有罪责。”韩福曰:“关公勇

猛,颜良、文丑俱为所杀。今不可力敌,只须设计擒之。”孟坦曰:“吾有一计:先将鹿角

拦定关口,待他到时,小将引兵和他交锋,佯败诱他来追,公可用暗箭射之。若关某坠马,

即擒解许都,必得重赏。”商议停当,人报关公车仗已到。韩福弯弓插箭,引一千人马,排

列关口,问:“来者何人?”关公马上欠身言曰:“吾汉寿亭侯关某,敢借过路。”韩福

曰:“有曹丞相文凭否?”关公曰:“事冗不曾讨得。”韩福曰:“吾奉承相钧命,镇守此

地,专一盘诘往来奸细。若无文凭,即系逃窜。”关公怒曰:“东岭孔秀,已被吾杀。汝亦

欲寻死耶?”韩福曰:“谁人与我擒之?”孟坦出马,轮双刀来取关公。关公约退车仗,拍

马来迎。孟坦战不三合,拨回马便走。关公赶来。孟坦只指望引诱关公,不想关公马快,早

已赶上,只一刀,砍为两段。关公勒马回来,韩福闪在门首,尽力放了一箭,正射中关公左

臂。公用口拔出箭,血流不住,飞马径奔韩福,冲散众军,韩福急走不迭,关公手起刀落,

带头连肩,斩于马下;杀散众军,保护车仗。

关公割帛束住箭伤,于路恐人暗算,不敢久住,连夜投汜水关来。把关将乃并州人氏,

姓卞,名喜,善使流星锤;原是黄巾余党,后投曹操,拨来守关。当下闻知关公将到,寻思

一计:就关前镇国寺中,埋伏下刀斧手二百余人,诱关公至寺,约击盏为号,欲图相害。安

排已定,出关迎接关公。公见卞喜来迎,便下马相见。喜曰:“将军名震天下,谁不敬仰!

今归皇叔,足见忠义!”关公诉说斩孔秀、韩福之事。卞喜曰:“将军杀之是也。某见丞

相,代禀衷曲。”关公甚喜,同上马过了汜水关,到镇国寺前下马。众僧鸣钟出迎。原来那

镇国寺乃汉明帝御前香火院,本寺有僧三十余人。内有一僧,却是关公同乡人,法名普净。

当下普净已知其意,向前与关公问讯,曰:“将军离蒲东几年矣?”关公曰:“将及二十年

矣。”普净曰:“还认得贫僧否?”公曰:“离乡多年,不能相识。”普净曰:“贫僧家与

将军家只隔一条河。”卞喜见普净叙出乡里之情,恐有走泄,乃叱之曰:“吾欲请将军赴

宴,汝僧人何得多言!”关公曰:“不然。乡人相遇,安得不叙旧情耶?”普净请关公方丈

待茶。关公曰:“二位夫人在车上,可先献茶。”普净教取茶先奉夫人,然后请关公入方

丈。普净以手举所佩戒刀,以目视关公。公会意,命左右持刀紧随。

卞喜请关公于法堂筵席。关公曰:“卞君请关某,是好意,还是歹意?”卞喜未及回

言,关公早望见壁衣中有刀斧手,乃大喝卞喜曰:“吾以汝为好人,安敢如此!”卞喜知事

泄,大叫:“左右下手!”左右方欲动手,皆被关公拔剑砍之。卞喜下堂绕廊而走,关公弃

剑执大刀来赶。卞喜暗取飞锤掷打关公。关公用刀隔开锤,赶将入去,一刀劈卞喜为两段。

随即回身来看二嫂,早有军人围住,见关公来,四下奔走。关公赶散,谢普净曰:“若非吾

师,已被此贼害矣。”普净曰:“贫僧此处难容,收拾衣钵,亦往他处云游也。后会有期,

将军保重。”关公称谢,护送车仗,往荥阳进发。荥阳太守王植,却与韩福是两亲家;闻得

关公杀了韩福,商议欲暗害关公,乃使人守住关口。待关公到时,王植出关,喜笑相迎。关

公诉说寻兄之事。植曰:“将军于路驱驰,夫人车上劳困,且请入城,馆驿中暂歇一宵,来

日登途未迟。”关公见王植意甚殷勤,遂请二嫂入城。馆驿中皆铺陈了当。王植请公赴宴,

公辞不往;植使人送筵席至馆驿。关公因于路辛苦,请二嫂晚膳毕,就正房歇定;令从者各

自安歇,饱喂马匹。关公亦解甲憩息。却说王植密唤从事胡班听令曰:“关某背丞相而逃,

又于路杀太守并守关将校,死罪不轻!此人武勇难敌。汝今晚点一千军围住馆驿,一人一个

火把,待三更时分,一齐放火;不问是谁,尽皆烧死!吾亦自引军接应。”胡班领命,便点

起军士,密将干柴引火之物,搬于馆驿门首,约时举事。

胡班寻思:“我久闻关云长之名,不识如何模样,试往窥之。”乃至驿中,问驿吏曰:

“关将军在何处?”答曰:“正厅上观书者是也。”胡班潜至厅前,见关公左手绰髯,于灯

下凭几看书。班见了,失声叹曰:“真天人也!”公问何人,胡班入拜曰:“荥阳太守部下

从事胡班。”关公曰:“莫非许都城外胡华之子否?”班曰:“然也。”公唤从者于行李中

取书付班。班看毕,叹曰:“险些误杀忠良!”遂密告曰:“王植心怀不仁,欲害将军,暗

令人四面围住馆驿,约于三更放火。今某当先去开了城门,将军急收拾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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