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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商珞 花叶永不相见


更新时间:2013年07月02日  作者:千之镜  分类: 玄幻仙侠 | 古典仙侠 | 千之镜 | 十里仙途茶花漫 

杀戮劫,这世间能有这样劫数的已然不多了。

恍然回想,才觉自己身上背负这样多的怨愤,以至于养成一劫才得洗刷。

星曦在一旁躬身道,“主上,早些动身吧。”

这是今早她第三次催我,劫云环绕,想是要降临了。他们慌忙是不晓我其实是不会死的,天命的天罚,若非是自己触犯了规矩,便不会死。

天地之间有其法则存在,可不外乎有些特例存在,以独特之法超脱法则,临于六界之外,这类人便是经由我手除去的。当初的苍烬是如此,现下夜蝶的兄长夜沉亦是如此,他若继而将鬼族魂魄与仙魄交融,我就该去趟冥界了。

如今,要去的是凡界,洗脱所谓的罪孽。

临走时,仙凡两届都飘摇起纷飞的大雪,我鬼使神差带上那枚烬天茶花的种子,或许只是想知道自红尘中成长的烬天会是个如何的模样。

陌璘的山头站着一位仙上,我记着他的名字,墨玥。毫无由来的再想,等我羽化之后,下任的天罚便是他了罢。

这样的天命并非不能拒绝,只是他眸中淡淡凉薄,恍似承载一切又似万丈虚空,或近或远。我想他会同我一般,无所谓拒绝,淡然接受。

仙界便是有这样的仙,漫长的生命中,已经无所谓重要之事了。心境平和,临于三清虚境。

杀戮劫下,我为凡界皇族庶出皇子,全然失去仙界的记忆。

当这个社稷开始崩塌的时候,国师跪在我面前,挽留我相助皇帝。但祭司夜晚来寻我,是要我走上篡位之路。

当今皇帝是夺去我一双眼登上的帝位,那时候他的皇位快要落在我身上。

他小时候曾在我院中哭泣。道,“明明是个庶出,为什么还要来抢我的皇位?”那个时候他还唤我哥哥,并非皇兄,但出生帝王之家难免忘却如何放下身架,便是伤心也要冷声冷气的指责他人,“哥哥,你将皇位还给我好不好?”

自小在冷宫长大的我,头一回觉得外头其实很无趣。

所谓情感是不能被对比衡量的,之前或许觉得珍贵。真正实打实搁在天平上,却又发觉它轻微得叫人心寒。如此,冷宫之内与冷宫之外那一丝人烟生气的差异。也变得无关紧要起来。

淡淡,“好,给你。”

五年后狩猎时,他和气递来一碗添了毒的清粥,垂下笑容的面容隐隐紧张得发青。烬天灵玉告诉我。那是会让眼睛失明的药,他不要你的命,却要皇位。

历来有规定,身残之人不得继承帝位。

皇位之上是个高处不胜寒的地方,而我觉得自己身边已经够清冷了,况且自己曾答应过他送还。

所以喝了。顺带告诉太医,是自己误食毒草。

说不清夜晚还是白日,有侍从抖抖索索道门口雪中跪着一个人。好似,好似是……

我道,“天色明了没?”

侍从道,“将将明了。”

“恩,那便备车去宫外住宅罢。”

皇帝此举必当引起一些异动。可惜他一向是个守不住心性的人,从不懂得收敛与忌惮。而我却也疲惫于再同他周旋了。仅以修养之名,远远离开。

此后便有了彦国的入侵,国力衰退,我听闻他日日在宫中醉得不省人事,却将来寻我的国师囚禁起来,满朝文武言及我的名号,进谏之言还未道,便被轰出金銮宝殿,重则罢官免职。

他那一句醉话分明是说给我听的,“便是死,我也要拖着这皇位入葬!”

我以为他的任性该到头了。

自研学烬天灵玉所携的修仙之书,我发觉一直携着的一枚种子灵力充沛,似是不凡。灵玉道,这是株能长成人的茶花。

就是通灵,应该也是说不准的事,灵玉如此道,我莫名觉得有趣,提起些兴致将之种下。

彦队兵临城下,我已然修炼有成,眼睛也因灵玉慢慢的调养恢复如初,只是不能保住那一方城池,江山之最后的壁垒。

是不能,皇帝自登位以来,从未有过任何改变,依旧是小孩心性,我行我素。将天下苍生置于心情好时的玩物,偶尔兴致来时才会关切一回。我没想他会如此对待执求的皇位,也想,他要的原来只是高高在上。

他不适合做皇帝。

同我想法一致的人甚多,或许也只是求活命的借口,大多重臣只待兵临城下的那一刻便降了。

昔时的皇族便屠灭了个干净,可以皇位为输赢的博弈本是如此,他甘愿便是这样的死法。那方城池,偌大的皇族成了皇位的殉葬,所有血亲一夜之间断绝,而我独善其身。

临于落叶枯黄层铺的山峰,我独身看着那满城兵戎血光,衬着暮色沉沉,似是疲倦。

犹记得六岁那年冷宫大雪,因并无炭火,冷得兀自靠在墙角,面对空荡颓败的居房,寂然望着萧条寒风将破碎的窗口吹得作响。

适时,窗边有明艳艳的微笑探进来,啧啧一声,“哟,冷啊?”

又有两三稚气的面容探进来,“他穿得那样少定然是冷了。”

结伴而行的少年,我曾听送饭的侍女在门口同人说话时提及过,算是我的兄弟,身份地位高崇的皇子。因为有几个年纪相仿,便时而一起嬉戏,甚至连冷宫这样的地方,也时而翻墙偷偷的来。

“这屋中连火都没有,可是冷呢。”原是热切的话语,搭上他们来来去去的眼光便多了另一曾的意味。

我仍是淡淡瞧着,他们过来并非一次两次了,并非哪一次有过关切。皆是冷嘲热讽一阵,见我懒得理会才无趣离开。

莫名哄笑一声,他们跳离窗口,皆离开了。

而后便是焚天的火在寂静无人来访的夜间汹涌,印在我眼前。好似人间炼狱。

只是世事无常,我却因这场大火搬出了冷宫。

茶花种下的第三年春,皇城之中那份血雨腥风的怨仇已然淡化似云烟飘散。

院中春雨将歇,有一小女孩着着素白带着湿漉漉泥点的衣袍,吭哧吭哧的从我的窗台前爬进来,脸上抹两点泥水,见着我眯眼一笑,“嘿,爹爹。”

灵玉说,这便是化成人的茶花了。

茶花素净。她又是一株白茶花,我以为她性子必当安静沉着,但实则她很让我焦心。

方开始是挑食。

彼时的我以为。这个屋中多一个人少一个人都无甚关系。她平日虽有些黏人,好在尚不惹人厌烦,便不闻不问的由她基本寸步不离的跟着了我五天,每每回望她一眼,她都会显出一个笑容。浅浅温馨,“爹爹。”

这样真实的笑容,好似是很罕见的,她却能做得自然从容。

第六天时,她依旧跟着我出院落去后山的林中散步,但方走没两步便坐在地上不走了。我又往前走了些才回过头来。她捂着肚子哼了两声爬起来,一张脸显出纸般的苍白。“爹爹,我想先回去。”

“恩。”

我不晓得她是如何。便应下。而她得我一句回应,转身就走了。

五日以来,她头一回主动离开我的身边。

回去院中时,她正躺在床上,气若游丝。见着我,大喘了两口气。好似要将一句爹爹喊得周正一些,可并没有喊出口。

我稍颦了眉,“怎么了?”

她眼中透着迷茫,摇了摇头,顿一会后又小小哼了一声,添了几分低沉,像是认真。“我……我估摸是要死了。”

我一愣,而后甚无奈,因为灵玉告诉我,她只是饿了。

我早已辟谷,又并没有爱吃的东西,遂院中一直没有备着吃食。她是仙,竟也还要吃东西。

她一副快要饿死的虚弱模样,偏偏还撑得起精神来挑食,白色的东西不吃,绿色的也不吃,她说和她颜色一样,这理由委实让人无言。

因为知道不吃东西是会饿死人的,她每日都会出去一小阵找些野果,或是去集镇上买些来,其余时间仍是呆在我身边。这样亦步亦趋的姿态就像是依赖,我并不抗拒。

我若看着经书,她便搬个凳子歪在一边看小人书,因为不愿意吵着我,所以缩在那小凳上的表情很是丰富与耐人寻味。

那些小人书是从周遭小妖手中收集来的,起初是恭恭敬敬的道出想要,看毕再恭恭敬敬的给人还回去。后来便是带着一身痞气而去的,这样一样,收藏也便多了不少。

后来兔子精不来送果蔬了,倒是红着眼对我控诉,我将前因后果听了一遍,大致知道这就是一十成十的单方面犯罪。

晚时她回来,携来大摞的经书,走过来乖巧坐在我身边,身上带着一抹儿桃花香。我问她为何欺负人家兔子精,她一本正经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我也正经的提点他,“你其实是个女子,那兔子精,唔,该也是个女子。”她那一句说出来颇为顺溜,想来是话本上的原话,生搬硬套来的罢。

我得说那些书上一些偏激的行为已经深深的刺激到了她,譬如她会从树上跳下来要我接,当然,我是不会去接的,所以免不了她事后要哼哼唧唧一阵。

顿了顿,再道,“那些杂乱的书便不要看了。”一个诀将之通通移走,“我屋内有些经书,你若实在无趣,可以去看那些。”

我想,我若是不管着她,她日后再挑个好些的场景要模仿下,她那仙身也怕是禁不起折腾的。

她则怔怔的瞧着那摞书原先所在,呆一阵,眼角微红却不言不语。

我发觉她好似并不容易生气,或是说,明明濒临委屈得要哭的境地也能生生憋了回去。她平素日日只做两件事,一为守着我,二为看话本,除去一样,她也能忍着不闹,委实叫我意外。

此后我看书,她便改作搬个躺椅。在旁边小憩。

一日午后,她拉着薄被在草地上眯眼躺着,我想唤她进屋去躺,这天色似是要下雨了,却忽而想起,她还并未有个名字。

想一阵,道,“你可想要个名字?”

她霍的睁开眼,瞅着我半日,像是确定我是否是在同他说话。缓缓道,“想。”那眼神略略热切直白。

随口的一句无心,却被人郑重相待。多少有些愧疚。我稍稍移目,几分上心道,“恩,那你觉得茶昕这个名字如何?”

茶昕眯起眼,“甚好。”眉眼宁静。“那爹爹的呢?”

静了静,“商珞。”再沉默一阵,“我其实并非你爹爹。”

后头一句,她显然花费了好长的时间才接受这个事实,面上自欢喜笑容变作难以置信的震惊,神色郁郁的躺了好一阵。

一月过去她终于能坦然唤我一声商珞。而后便是突然无声无息跑出去,头一回直至第二日天明才回来。

回来身上添了几道新伤,透过衣衫渗出丝丝鲜血。眼中却是明亮着的,巴巴过来蹲在我面前道,“我可算命好了,同城中一个公主的生辰是同一天,今夜有烟花宴。我们去看看可好?”

她该是乱闯了什么地方罢,公主府么?

当今的皇室。同我这前朝皇子还算有一段的梁子,正经的说我仍是一被通缉之人,自他们欢庆的日子去搅局,委实不厚道。

然我只是对茶昕道,“烟花宴人太多了,不便出去。”

茶昕显然是并没想过我会拒绝,呆一阵后僵着笑过来扯我的衣袖,“爹……商珞,就出去一会好不好?今天是我的生辰,姑且遂我一次可好?”

“你若是想去,为何不直接去?”总归那方的人极多,并非一定要我陪着她的。

她最后还是松了我的袖子,坐在草地上,手撑在身边,血迹丝丝的淌着,落进草地里。沉默一阵,缓缓道,“一个人看便没意思了,唔,那就不去了罢。”

如此言着,她枕在我的椅边,垂眼睡了。

当她松开我袖子的那一瞬,我其实悔了的,想其实走一趟也不算如何,可后来她却道不去了。

就似我当初移去她的小人书话本,她纵然起初有些委屈却也没显出多大的执念,好似漫不经心道一句弃了便也弃了。如小孩般,对万事万物皆是三分钟的热度,像是一种不经意的冷漠。灵玉道,茶花仙情根尚浅,并不会多重感情的。

她没心没肺也做得正好,不会冷漠无情,亦不会过多亲昵,我没觉得不妥。

十五岁生辰那日,茶昕一夜长大,出落得愈发素雅宁静,将那一身痞气收敛得极好,与我眼中却并无不同。

她道是那个同她一日出生的公主要出嫁了,她都是成人了,自己也要做大人。

晨时穿上特地备好的新衣,满面荣光的出去了,那天夜里她并没有回来,我以为她独自去了看烟花宴,晚间在院中时移目看向城池,点缀繁星的天际空荡荡一片,并不能看清烟花绽放。

第二日晨时,微雨朦胧间我瞧见她蹲坐在门外檐下,双手抱膝,正在发呆。

我问她,“烟花可好看?”

她道,“我昨夜在想事情,忘了去了。”又有些可惜,“可昨天就是最后一次,公主出嫁,往后就没有烟花宴了。”

我以为我该宽慰她两句,可她叹息一声站起来时,面上便已然恢复了没心没肺的笑容,浑似并不在意,转瞬皆忘了。我忽然想起,距离自己飞升时日并不多,若是离开,她应当也如今次一样,短暂的可惜,而后便是遗忘了吧?

我直觉自己养了条白眼狼,但白眼狼也有白眼狼的好,譬如我飞升离开之后,就不用再担心着她了。

正值茶昕出去,前朝的祭司寻着了我,言道前朝之中除我之外,仍有一位皇子存活,已然投身复辟大业,就算我无意皇位,也该让这江山重新归属商姓。我好奇这天下的大局会不会因此而颠覆,遂而同着去了一趟。

这一趟来回便是二十天,可惜我高估了那位我早已忘了其模样的皇子,他成不了大业。

回来之时也是午时,我想茶昕该不在院中的。

可她在,且而正看着一本阵法图。略略不可思议。

门启开又合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我见茶昕从书中抬起眸来,便想同她打个招呼,却并未见着她面上显出熟悉的笑容,而是以一双泛着倦意眼怔怔将我盯着,唇角微微抿起,不言不语。

两厢默了良久。

我眯起眼,难以置信。

她哭了。

茶昕坐在原处,忿然抹一把泪。“你不知道,城北的罗少爷,将自个表弟丢到水里。害得他表弟高烧了好几天,他爹娘也没不要他,就是打了他一顿而已。还有,梁少爷当街调戏少女,害得梁老爷颜面尽失。他也没不要他儿子。我将兔子精吓跑了,你……你大不了揍我一顿,我认就是,可你干嘛说走就走了?”呜咽一声,控诉,“没你这样的!”

她拿眼偷觑着我。不晓想着什么又哼哼一声跑过来。我以为她是似往常一般的来扯扯我的袖子,可她却一把抱住了我,蹭一把眼泪。“我以为不看话本就算是很听话了,以前吓过那么多次兔子精,也没见你生气。你好歹给我个信,我改不行么。”

难得说一次要听话的言论,只是不晓这冲口而出的话。有几分的可信。

我拿手顺上她的长发,忽而笑了。其实自己也弄不清为什么,只是瞧着她紧张兮兮,直往我身上蹭的模样莫名喜欢。“茶昕,我不是你爹娘,你别指望我揍你一顿就了事。”她身子一僵,愁苦之情更浓,环着我的手却未能松开。

顿了顿,我继而道,“你又将兔子精吓跑了么?”

所以说,有些承诺是不能乱许的。

看在是首例,茶昕苦哈哈且老老实实的抄完了经书。

自此,安分了极长的一阵子,直到遇见了梨花小妖梨沁。似是蓦然发觉了另一片天空,自由洒脱去了,回院的时刻便愈来愈少。

起初的一阵回来时身上总是带着伤的,因为法力实在不济,打不赢了觉着没面子,回到家就一声不吭,打赢了才会来同我汇报。

有回替她上药,想着她本不容易生气,怎的就会时不时同人捋袖子打架?遂而问了,她道,“有位大娘她很赏识我们,让我们替她做事,就是端个茶倒个水啊什么的,甚简单。至于打起来,大多是梨沁先动的手,我也就是过去帮下忙的。”

我正倾着药粉的手一顿,淡淡,“她可说是为什么要动手了?”

茶昕正儿八经道,“因为被揩了油。”

但我知道,她其实不懂揩油这一含义的。

想了想,换种药粉倾入伤口,她慢知慢觉嘶嘶连吸着冷气,我接着道,“往后家里有门禁,日出之后才得出门,日落前得回家。”见她张嘴要辩驳,淡淡,“听话就给你做糕点。”

她嘴一合,应了。

她实在是个好哄的人,可她自己却不知道。犹记得一回她拿把折扇轻摇,风度翩翩将门前一赔礼公子哥一拦,神情略略倨傲,“本公子精明得很,少拿这些小玩意来蒙混。”默一会,将扇再虚虚摇了摇,斜目过去,“唔,这真是你自个做的?”

我自树下看着经书,想象着她的表情,笑意温暖。

第一次雷劫初降,是在我带她去一趟远游。

铭丽湖边,她摘一根柳条,咳嗽两声道想唱一首在“大娘”那新学的曲儿,也不问我想不想听,放声就唱了。愣是将一首相思惆怅的曲儿唱出了份生机勃勃的朝气。

湖面波光粼粼,我坐在阳光下,而她则坐在我身后柳树的阴影下,唱一阵后没了声响,周遭唯有轻风拂柳。

而后便是雷云忽至,密布漫天。

我道,“怎么不唱了?”

茶昕犹豫一阵,“许是唱了首思乡的歌,略有些惆怅。”顿一顿,“商珞,我们回家可好?”

其实做出一个决策,在当时来看,或许并未细细深想,就好似她如此道,我便理所应当该留下。

为将飞升之事暂搁,我震散自己大半的修为。

待得马车一路颠簸。我体内阵阵发虚似的脱力,才反应过来一番取舍,已然定下结论。

茶昕路上没闹出什么新乱子,乖乖呆在马车中瞅着我,一瞅便是一个上午才开口,“我觉着你脸色不大好,可我平时是不怎么会看脸色的,所以想问问,可是真的不好了?”

我有些无力,缓缓道。“只是有些想睡了。”

她松了一口气,挨着我坐着,“那你就靠着我眯一会。到了我会喊你的。”那言论,似是将自己当做了一个甚为靠谱之人。

我默默笑着,依言枕在她瘦瘦小小的肩上,车外雷声轰鸣,心中却无端安宁。

灵玉护着我避开雷劫。对我却再不愿提及茶昕一句,它道,“强行震散修为,必当会落下病根的。”

便是毁去双眼的毒药我都能喝下,灵玉以病根为由劝说我,却是苍白无力了些。

适时我还不晓我一念留下。怀着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心情,只是随心的惯了。也对自己道,若是有个能交付的人。无须在担心茶昕,便能安安心心的去仙界。

可这份担忧,原是永恒横亘不止的。往后我独身在冥界,才将将参透。

飞升天劫,有一便会有二。我也确如灵玉所言,落下了病根。心魔。

有心魔便是因为有执念了,我知道执念出在哪,却无法斩断。

灵玉曾道,“就算是去了仙界,茶昕她本身是仙,资质又是上佳,自然也能同往仙界,你何必强留?”

这缘由我不是能想明白,只是有一事连灵玉都不晓。

第二次天劫避开后,我推算自己残破的命盘,发现它最终将会一丝无损的重归于初,恍似所有命格安排都无法改变,摧毁。

自那,我再度明了我的天命。

天罚,不死之身。

我想,我不会死,却不知道往后能不能再记起茶昕,有关天罚的记载处处透出一份冰冷无情,身后背负的唯有似海怨念。

茶昕的生辰,我将形如发簪的灵玉亲手拢进她的发中,心中将之算作寄托一丝记忆的信物,我嘱咐她好好带着。

恍似是系着两人最后的一根丝线,脆弱,却是唯一的牵连。并没有嘱咐她带上仙界,我若必须将她忘了,便宁愿她永远寻不着我,这么她至少不会因绝望而伤心,我想我是见不得她哭的。

生辰的那日,家中门禁可得暂解,她欢欢喜喜的同结交的公子哥好友们把酒言欢,直待深夜。

我想起随老藤出去游历的梨花小妖并不在小茶身边,略有些挂心。出去走一趟,果真见着她趴倒在散乱的酒桌前,微凉夜风中,睡得正沉。

月色幽静,我将她抱回院中,期间她悠悠转醒过一回,说一阵话却又倚在我怀中睡过去,并没有自个下来走路的意思。

心脏之中似是被掏空了般的空荡,心魔的蚕食我或许想过抵抗,可抵抗是为更长久的留下,便是执念的开端,遂而终究抵不过那份蚕食。挣扎或不挣扎,结果都会是一样。

万家灯火寂静,我怀中抱着茶昕,蚀骨的痛楚裹着一层浅浅温华,冰冷或是温暖,早已分不清楚。

将她安置睡下,我站在床边,守着她的睡颜,倾身轻轻顺着她睡乱的长发。她静静睡着的时候,好似真如一株素雅白茶,淡淡的宁静,不可方物。仿佛只是心尖颤动的那一瞬,我弯起唇角,对着沉睡的茶昕,轻轻问过一句,“小茶,你可知我喜欢你了?”

可她是真真切切睡着了的,听不到,自然不会回答。

我独自在她屋前亭阁了无睡意的坐了一宿,因为痛楚正盛,也因为灵玉几百年来首次再度提及茶昕,它道,“茶昕情根初生,虽皆因仙尊,但此时此刻正迷蒙混沌,怕是很难回应仙尊心意。”

它说欠缺的是时间,而我却知道自己时日已经不多了。

最后的劫,我本想离得更远些,奈何这劫再不由我掌控,我瞧见茶昕惊慌失措的神情,也只是仅仅的那一瞬。仿佛最后的眷顾,那极致的痛楚自心口漫上来,夺走了我的光明,我再看不清她的神色,竟微妙的感激。

早便说,我是见不得她哭的。

我曾想这便是诀别,可泠泠虚空冷雨中,茶昕燃一身天火跪在我身前,死死将我抱着,炙热的血液渡进唇齿,周身漫着的冰冷竟一点点的回暖。

灵玉喊着,“仙尊莫喝!回归神位去吧,总归是要舍下的。”

可我耳边低低响着的却是她的抽咽,而后便是受伤小兽似的低吼,“还给我,把我的商珞还给我!”她那一身的天火,燃尽了周遭来争夺我仙元的孤魂野鬼,我淡淡的想,一生依赖她这么一回,许也算幸运。

我没能舍下,在冥界忘川等着她最后的承诺,她说她回来寻我。

就像世间所有被前世所困的游魂一般,并没有所谓理智的衡量,只是执拗的停在原地,等着那一个人来。

可最后的最后,我还会是那位天命天罚的尊神,背负着仇怨的尊神。这样一个人,并不能再陪同在茶昕身边,不会只宠着她。那样深沉的仇怨下,又怎能将她护得周全?天罚本就是因此而为不死,不死才不会忌惮仇恨,没有软肋。

一千年,彼岸花花开花谢,错开的时间,花叶永不相见。

茶昕来的时候,正值彼岸花开,半哭半笑,将我环得生紧。她背着我淌过忘川,讲着千年我不知道的点滴,有一名字反反复复出现,我上心的记着,她的师尊墨玥。

如果我不曾那般同她日夜相处的过了一千年,照看着,了然着,便不会从这寥寥数语读出终于让自己割舍的理由。

我来不及补上的时间,原是那花叶永不相见的错过。她的心中,已然深深扎根了另一人。

“你若在,我自会回去。”我如此承诺让她安心,可她已经走远,并不在了。

回归神位,凡界记忆尽锁,只是携着去凡界的烬天灵玉与仙茶皆不在。星衡自请去寻,我道若是仙茶已然通灵,便会将灵玉送还回来的,不必多此一举。

十年后,墨玥尊神来访,身后还随着一介素衣女子,我认出她身上烬天的气息,以及淡淡红尘气泽,尚且温和问候一句,“烬天仙尊。”

她眸中色泽一颤,无可遏制的寂然黯淡下去,那一瞬的神色,让我觉着熟悉。

我想,这也是当然,我将她带去的红尘凡界,该有过一阵的相处。她恍似有些拘束,稍稍走神,她那师尊心细宽容,寻了个理由让她先行。

我记着墨玥方才轻抚她发际的形容,那并不仅仅是熟悉。

灼灼桃林,我寻着她正在林间独自漫步,宁静眉眼中,仍残留着浅浅心伤。

几句浅聊,她将烬天灵玉交还给我,我伸手去接的那一瞬,她却好似后悔一般,死死攥着。

我低眸瞧她,分明泛红的眼眶,并不见一丝泪光,只是握着灵玉的手僵硬而倔强的胶着,唇角紧抿。

我晓得她害怕了,可这一回,便是心中惶恐也能生生忍下泪水,忍下汹涌的情绪,轻轻缓缓,最后的松手。

她走远,带着略急的脚步。

我站在原处望着,直至她消失在视野,再也不见。

“我的小茶,终是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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