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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一地鹰毛


更新时间:0001年01月01日  作者:草上匪  分类: 历史 | 清史民国 | 草上匪 | 草清 
第二卷

: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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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五十三年,快到十二月,北地已是寒风凛冽京城西直门的门洞里,正有一辆古怪马车停着,四轮双马,车厢宽大,两侧还有透明玻璃窗,马夫在前排缩着脖子,笼着袖子,就等车厢里的大老爷发话透过玻璃窗看去,车厢里两人却还谈得兴起

“你这车子格外轻便,是又装了什么奇异之物?”

说话之人赫然是和李肆有一面之缘的汤右曾,眼下他已是兵部侍郎

“哪有什么奇异?我这车子赐下时原就跑不动了拉到京里的车行,车工说是保养不当,轴承失修,给我换上来,才有这般伶俐”

回话的是吏部侍郎田从典,这一车里竟然是两个侍郎

“今上还真是怜恤臣子,让我们随驾热河,还特赐这东莞马车”

汤右曾感慨道

“哼……我看不是今上恩赐,而是小人作祟这车子,平日里用用还行,让我们随驾出行,却是别有用心”

田从典则是不以为然,汤右曾有些讶异,顺着田从典抬起的手看过去,车厢前方,玻璃窗外那马夫的背,自然是高了他们一截

“广东督抚向宫里供这马车的时候,都没说清楚,这是庶人之车车夫高居于前,我等矮坐于后,大不敬若是寻常来往,并不张扬,也就罢了却不想今上将宫中收到的车子尽数发了臣子,还让大家用这车子随行热河,我听说这是赵申乔赵毒舌上了折子后的事情”

田从典气呼呼地说着,汤右曾却是呵呵笑了,“克伍啊,礼所及远,不外人伦,你这是迂了皇上车驾自是不能违礼,可我等臣子,怎能比照人主之讳?”

田从典无奈地低叹:“就怕我等无腐儒之心,小人却以腐儒之心欺之”

汤右曾云淡风轻地应道:“这粤地巧匠的功夫,皇上也是认了的你难道还不知道,内务府专门改了五辂辇舆,加上了佛山粗簧,皇上近日出行,也少了诸多颠簸之苦,毕竟……”

说到这,他赶紧闭嘴了,皇帝身体已明显有了衰态,可这么径直谈论,也是大不敬

一阵沉默后,汤右曾又开口道:“皇上还是没什么想法吗?”

田从典摇头:“有想法也不会表露出来”

两人不约而同,轻轻叹气

京西某处宅邸,透过玻璃窗上凝满水汽,屋内情形尽皆模糊,只隐隐见到一站一卧两个身影

“这玻璃窗是皇上赐的……众人都说不仅绝风,还可完透光影,现在看来,终究还是有差”

屋子里,一个老者卧在暖炕上,指着那已经模糊一片的窗户说着

“皇上自是倚重李相的,今日我来,也是皇上说了,这天气太寒,江南进的羽绒袄轻便保暖,可得给李相备两件”

另一个人恭敬地拱手说道,炕上人正是李光地,听到这话,挣扎着就要下炕,却被这人拦住

“皇上也说了,知李相身子不好,就不必见礼谢恩了,这不连热河巡狩都没让着随驾吗?”

李光地并不理会,下了炕,恭恭敬敬朝那包衣物叩了三个响头,然后才颤悠悠地由这中年人扶着回了炕

“灵皋啊,君恩深重,臣子不能挟恩忘本”

方灵皋,也就是方苞,去年由李光地保举出了刑部大牢,配在汉军旗下,以白衣之身入值南书房,充当康熙的“词臣”可南书房是康熙随身问政之地,方苞原本沉冷的眉宇,此刻罩着一层忧色,显然是被康熙偶尔提及的政治题目给难住了

“所以,你今次来,是想知道皇上对这储位到底有何思量?”

李光地是方苞的救命之人,和他说话也就没什么顾忌,径直这么问道

“皇上倒是没有开口,只是这朝堂……现在都在风传我是皇上取来专门谋划这事的,若是心里没个底,应对之间出了纰漏,自家声名还是小事,就怕累及李相”

方苞这话说得小意,李光地却是听得明白,呵呵轻笑出声

“什么布衣帝师,我都是知道的”

听到这调侃,方苞也是脸上憋得通红,这称呼就在朝堂之下传着,要上了台面,可是要害了他的小命

“天子之事,就算一根毫发,也会被千百倍放大,就像是……广州最近冒起的识微学一般,原本片尘不染的净地,在那识微镜下居然也是沟壑蜿蜒”

李光地像是深有感触

“储位之事,在皇上心里,就两个字……”

李光地压低了声音,轻轻摇着手

“不急”

方苞眼瞳微微紧缩,只两个字,却盖过了朝堂喧嚣,众多扬尘之事都豁然开朗,只是……到底是不急下定论,还是不急对外明示?

“皇上也是人,终究有难以立时决断之事”

李光地似乎还在说着温吞话

“那么……八阿哥……”

方苞问得直接了,这是备着皇上亲自询问时表明态度八阿哥在皇上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戏?有太子二度废立的前例,朝堂也都不认为八阿哥真的就出了局

“八阿哥……前有凌普案,后有张明德案,灵皋啊,你果真认为八阿哥有望?”

李光地的回答,让方苞怔住,这话可不像是这个理学名臣的风格

方苞说得对,他是李光地冒了很大风险拉出来的人,还送到了康熙身边,如果不把储位这事交个底,方苞说错了什么话,他李光地也要受牵连,所以谈到这事,李光地也转了他那浑圆性子,直言不讳

“我朝让皇子历政,利弊兼有应到储位之事上,那就是个难解的结太子陷身群狼,不笼络争权就不足以自保,可一动手又碍了皇上的权柄太子被废了,再跳出来个八阿哥,真要定他为储君,三五年不到,皇上就得下狠手这就像是秋千,摁住了一头,另一头又翘了起来,什么时候是个头?莫非要逼得皇上跟所有儿子情义两绝?”

李光地一番交心的话,让方苞后背渗起一层冷汗

“灵皋啊,这不单单是谁的问题,还有时候合不合适的问题”

绕了一个大圈子,方苞才算明白,为何李光地会说“不急”

“那么我是……在这时机上作文章?”

方苞还尽职地想着,在皇帝垂询时,能给一个有价值的答案

“灵皋,你不适合当官”

李光地忽然转开了话题

“二十八年,嗯,己巳年,我扈从皇上南巡,在南京观星台陪皇上观星皇上问我一星为何,我答曰参星,皇上说那是老人星还说北京不见此老人星,只南京以南能见,还说到了闽广,南极星也能见我唯唯诺诺,自惭学识不足……”

方苞欲言又止,李光地虽名胜理学,可历算也是天下有名的,怎会出这纰漏?

“我早知皇上此前跟着西洋人学天文观星之法,又怎敢自居学识强过皇上?至于皇上所谓闽广能见南极星,我久居南方,这事……皇上还是说差了,呵呵”

李光地捻着胡子,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似乎又在眼前翻腾1

沉默了好一阵,李光地忽然轻声道:“君为天子,虽说枝节有差,可今上始终牢记一条,君不可为臣嬉,时时要居君之本位而臣不可逾矩,那白衣帝师一称,你扪心自问,就真没想过让其成真?”

他加重了语气,话语像是锤子,一下下砸在方苞的心口上,“今上的逆鳞,就在这上面”

到得此刻,方苞一身是前后都汗得通透,想来想去,他也不得不下了决心,若是皇帝问到,就以“八阿哥最贤”回个糊涂话

最“贤”的八阿哥,爱觉罗禩,这会正乘车由北回京城原本老是一脸爽朗笑意,却像是被车外的寒意凝住了,眉目深锁,还不时在微微摇头

禩是在忧虑,自张明德案之后,他皇阿玛和自己的关系起起伏伏,但终究还是朝着好的方向回复,这两年也没什么大闹腾地就过来了此次随皇阿玛去热河巡狩,他是五个随行的皇子之也显露出皇阿玛对他还有期许

可恼火的是,他母亲良妃的忌日正在这段时间,两年前的戏份做得太足,他必须补上首尾,不得不向皇阿玛告罪,回来祭拜母亲

这是紧要的关头,容不得一丝马虎,和他随行的兄弟们,见他离去时,那几乎难以抑制的欣喜,让他越想越心寒特别是那个老四,如鹰隼一般的目光,他可绝忘不了

“得挑点别样的东西送给皇阿玛告罪……”

他这么想着,敲了敲车厢前的玻璃挡板

“家里不是养着一对海东青吗?嗯,就是十四的人从关外带回来的,去收拾一下……”

想到正是巡狩,送鹰儿应景,见着顾盼生姿的雄鹰,皇阿玛的雄心也会高燃,禩正要下决定,另一件东西又记了起来那是广州知府李朱绶送来的,一具鎏金甲胄据说是洋人巧匠献上的,叫什么哥特式全身钢甲,从头至脚都罩住了,轻盈异常,却坚固无比,号称连鸟枪都打不透

当时他一见这甲胄就喜欢上了,那隐隐像是龙首的头盔让他眼热,李朱绶在进献的书信里像是不着意地提到,这似乎非人臣所能用的,禩还不怎么在意现在不能摆出来,以后总能

可眼下这要紧关口,是不是该听李朱绶的话,趁机献给皇阿玛呢?

李朱绶只是个知府小官,还是半路出家投奔他的,可上任后就格外殷勤,隔三岔五地送东西四五个月前,还说广东商贾建了个票行,揽资生利,很是丰厚,就代为作主,为禩认了三万两银子只需要禩亲书签认,就能坐收利钱

钱么,什么时候都不够,这只是小生意,禩也就递了书信没想到十月的时候就收到了第一笔利钱,不多,也就千来两银子,可算算一年就能有两成多稳利,比费神又容易招事的高利贷妥当多了本着豪爽揽事的性子,他还四下招呼了一拨王公大臣,将家中闲散小钱都投了过去

所以这李朱绶的话,他还是能上心的,只是那套什么哥特甲,真是舍不得啊

他正在踌躇,车前回头等着交代的随侍太监听他说到了好东青,顿时一脸的惶恐

“主子,昨儿家中来人报过,可没来得及禀报广州知府李朱绶之前送来了洋号洋琴,前两日试音,乐声高亢,惊了那对鸟……”

听太监说完,禩两眼发直

挣断了链子,跑了?2

死鹰事件,是导致禩在夺嫡大战中彻底出局的关键事件对大致了解历史的李肆来说,禩的价值,却并不在储位上,而是在朝堂的影响力死鹰事件的另一个连带后果,就是禩也彻底离开了朝局,这自然不是已经在他身上付出了巨额投资的李肆所希望看到的

但要阻止死鹰事件,这事很难,毕竟他和禩无法直接对话,不可能给一句先知式的预言,说你在甲午年十一月送给皇上的一对海东青,会变成奄奄一息,眼见要死掉的老鹰,就跟身子正不舒服的康熙一样

让在北京城开了车行玻璃行的小谢想办法在暗地里警告一声,也是个法子,只是这种消息,估计都难进到禩的耳朵里,毕竟是一位阿哥原本李肆还打过翼鸣老道的主意,想让他到北京混混,能当面指点禩,可再想想张明德事件,也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

最终他只能献上佛山仿制的哥特全身甲,让禩足以珍视,成为能替代老鹰的礼物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那礼物太过珍贵,让禩差点没能舍得割爱,还是靠着李朱绶同时献上的洋人乐器,制造了一个小小的意外,帮了他的大忙……

八贝勒府的后院,地面上还留着几根鹰毛,真实历史上可能存在的阴谋,被这地上的鹰毛代替,而历史的大潮,也拐到了另一个方向,前方是一片空白的未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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