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把头转来转去的，一脸惊讶错愕的表情，章老叹了口气，手指敲着桌面冲大咧咧坐到跟前，任由二丫打量的多年老友无奈道：“承医，你怎么还这副老样子？”
“你还不一样，整天板着个脸，跟谁都欠了你银子似的。(请牢记)”陈老两眼一翻，立刻顶了回去，“你看看，把我们小姑娘都吓坏了。那个……二丫是，别理他，老固就这德性。”
“啊？”二丫一时有点回不过神来，这个自来熟的邋遢老人到底是谁？
章老不想也知道她在疑惑什么，就像是在书房多次的问答一般，很自然地替她解惑：“你叫他陈老。”
“什么老不老的。”只可惜，始作俑者还一副大不满意的样子，翘着胡子冲他丢了个大白眼，一转头，飞快地摆出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你喊我陈爷爷好了，哈哈，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跟爷爷说，就算你要抢了这老顽固的书房也没事。”
爷爷就不老？
二丫无语地望天，这陈老的思维，果然跟常人的不同。
抢书房？也亏他想得出来！
“陈承医，你还有完没完？老惦着我书房做什么？”那些藏书可是章老的宝贝疙瘩，被这么个没正形的人惦记着，还真不是件美妙的事。
“那你老惦着我干什么？”邋遢老头可一点面子都不给老友，指着案上黑白分明的棋盘振振有辞，“每次都摆这个，我都说了，就你这臭棋篓子，再下十年也赢不了。”
章老喜欢下棋？眼神在两位老人之间转来转去的，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争，二丫顿觉大开眼界，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啊。
被说破了心事，章老的脸皮稍稍一抖，突然扫到一旁抿着嘴偷着乐的二丫，不由脸一板，火势蔓延开来：“东西拿回去，下回要还带，我直接把你关出去。”
“什么？”正看着欢呢，突然引到自己身上了，二丫好半响才回过神来，赶紧解释道：“这都是我们家里一点心意，是娘自己做的，只是份心意，可不是为了别的什么。”
说到这，她稍微停顿了一下，偷瞄了眼章老的脸色，又小声地补充道，“您送书送纸笔给我，那是长者赐不敢辞，可这些是当晚辈的一点孝心，您要是不肯接，那……”
这么一番话下来，说得章老颇有点老怀安慰的感觉：这孩子没白费我的一番心思哪。不过，脸上还板得紧紧的，追问道：“那怎样？”
二丫悄悄地又打量了两眼，虽然板着脸没笑容，可眉角已经舒展开来了，心里的大石头已然坠了地，笑吟吟地接着答道：“那可就忒伤人心了，是不是？”
“哈哈，是，当然是。”陈老哈哈大笑起来，“老顽固，这丫头收得不错，脑子活，人也机灵。”
章老也板不住脸了，笑眯眯地点头道：“呵呵，这一次我收下了，不过下不为例，记下了没？”
二丫没有回答，只抿着嘴笑，心里却偷偷地想道：反正我没答应，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呗。
“阿德。”章老朝前面喊了一声。
德管家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院子里，一听是要收二丫带来的礼，不由讶然地侧头看了二丫，旋即低头应了一声，拿起包袱退了下去。
刚走了几步，后头的二丫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伸手往怀里一摸，摸到一个长柱状的物什，眉毛立马就弯成了月牙儿：“德管家，您等下，我还有样东西哪。”
德管家应声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看到她从怀里掏出个笔杆一样的东西，饶是三位老人见多识广的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陈老性子急，探着半个身子赶紧问道：“什么东西，这么宝贝的？”
“这个是我自己做的艾条。”二丫把秘法制成的艾条递了过去，“我记得章老您的脾胃不是太好，拿这个在足三里多灸灸，应该挺有效的。”
“我看看。”陈老一把从章老地方把艾条夺了过去，小心地撕开一点点，用拇指中指捏处一小丝，老眉毛皱了皱，又拿到鼻尖嗅了嗅：“还真是艾草。那啥，灸足三里？这法子倒新鲜，你给我说说，为什么能这么灸？”
听老友这么一问，章老也来了兴趣，一开始二丫想跟他借阅医书，他心里还琢磨着改天好好劝劝的，学医的哪有靠自己读读书就能成的？
“你觉得她……”
话刚起了个头，就被陈老皱着眉一摆断了：“没的事。二丫，你说你的。”
她虽然心里觉得两位老人有些奇怪，但也没往心里去，便顺着陈老的问题回答道：“艾草是纯阳之性，能温阳散寒、调理气血，行走在三阴之间（指肺阴、胃阴和肾阴），又能通畅十二经，而且它的气味芳香浓郁，容易发散，很适合使用灸法。”
说到这里，她略微停顿了一会，看二老听得入神，清了清嗓子又继续了，“至于足三里，理上则能理胃脘之症，理中则理中腹之事，理下则在脐下小腹，再加上它本身就有通经活络、调理脾胃的作用，灸足三里对章老这样脾胃虚弱的老人特别有好处。”
陈老越听眼睛越亮，听到最后已经是闪闪发光了：“不错，不错，小小年纪能说到这份上，已经很难得了。”
说着，又啧啧地赞了两声，颇有些感慨地叹道，“你这点子倒是不赖，用这种碾磨的办法来促进药力的挥发，既容易携带又方便保存，想得好，想得好。”
借鉴的法子被人这么夸赞，二丫的脸有点儿红，说话时的底气也不很足，轻声地答了一声：“谢谢陈老夸奖。”
谁知道陈老脸上一直挂着的笑突然隐了去，严肃地看着她一路追问道：“不过，谁告诉你把艾草弄这样就能灸了？这方法灸过人么？治好过人么？”
二丫张大了嘴：这怎么回答？
看她瞠目结舌地回答不了，陈老以为是她瞎捣鼓出来的，就语重心长地劝说道：“我知道你的想法是好的，这法子听起来也可行。可是，为医者怎么能拿病人当试验？要是出了点差池怎么办？行医之人，首重医德，再重医术，光有一颗为病人解忧的心还不够，更要紧的是，你的每一味药，每一张方子，都得慎重，得严肃，得有根有据，得担得起责。”
被陈老这么误会，再看看章老一脸沉思的模样，二丫急得团团转，赶紧解释道：“陈老，这个我懂，只是这艾条真的……”汗，还好刹车及时，要不然可真要把玄机说出来了。
“你啊，思维活跃，敢想敢做，这是你的长处，但谨慎不足，还需慎重哪。”
悠然药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