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荒记第三章 阳极真神(5)_宙斯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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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阳极真神(5)


更新时间:0001年01月01日  作者:树下野狐  分类: 玄幻 | 远古神话 | 树下野狐 | 蛮荒记 
第一卷鲲鹏第三章阳极真神

漫天黑云低垂,在海面上翻腾,一道又一道的闪电将天海照得蓝紫透亮,雷声滚滚。

那苍凉诡异的号角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海面上狂涛迸涌声、妖禽凶兽咆哮声交相呼应,不断有见所未见的凶兽破海冲出,兴风作浪。天空中聚集的凶禽也越来越多,黑压压的盘旋怪叫,作势欲扑。

龙族群雄倒抽了一口凉气,心头寒意大盛。但让他们真正感到恐惧的,不是这些妖禽凶兽,而是远处如城郭般迤俪绵延、岿然不动的水妖舰队。

遥遥望去,敌舰少说也有六七百艘,十倍于己,单以旗帆识辨,北海、龙鱼、龟蛇三大舰队赫然均在其列!

龙鱼、龟蛇倒也罢了,北海舰队号称天下第一水师,八十九艘艨艟巨舰均由洞野山若木所制,坚逾铜铁,每艘战舰的龙骨更以巨兽脊骨制成,各封印了一只北海凶兽的元神,因此又称作“百兽水师”,所向披靡。即使是龙族舰队,也向来不敢直攫其锋。

龙神惊怒一闪即逝,眯起碧波妙目,咯咯大笑道:“想不到水妖为了给我儿子道贺,六大水师倾巢而出,连苏柏羊齿、丁螃蟹这些手下败将也一齐带来啦。很好,很好,省得我一个一个地收拾……”秀眉一挑,喝道:“儿郎们,列阵迎敌!”

她的笑声如悦耳金钟,在这雷鸣风暴中遥遥传了出去,字字清晰,遍海回荡;说到最后一句时,更如春雷乍爆,震得空中凶禽惊飞,羽毛纷纷掉落。

龙族群雄士气大振,号角齐吹,纵声呐喊,五十六艘战舰有条不紊地首尾相连,青旗飞舞,战鼓密集,仿佛一条巨大的青龙摇摆疾行,咆哮着穿游海面。

风暴愈猛,电闪雷鸣,水妖舰队仍然是岿然不动,唯有那苍凉妖异号角声凄厉破云,如鬼哭狼嚎,让人听来毛骨悚然。

“轰!”前方海面突然炸爆,巨浪直起十余丈高,红光耀眼,怒吼如雷,那北溟火尾虎蓦地冲天飞起,朝着青龙旗舰猛扑而来!

几在同一瞬间,巨浪滔滔,接天汹涌,无数凶兽高高跃起,夭矫横空,和漫天妖禽一起怒号着俯冲而下。

六侯爷喝道:“放箭!”箭矢齐飞,密如暴雨。

数百只妖禽凶兽避之不及,登时被贯体射入,痛号尖叫,鲜血四溅,重重地摔落甲板,掉入海中。但更多的妖兽或是避开了箭石,或是带箭悍然猛冲,瞬间撞入人群,与龙族将士战成一团。

霎时间,黑影交错,人兽纷杂,舰队甲板上全都乱作一团。群雄惊呼怒吼,浑身鲜血,挥刀乱舞,已顾不上章法,各自为战。

那北溟火尾虎风驰电掣,朝着龙神怒吼冲至,“呼”的一声,巨口中火焰喷薄,炎风扑面。

科汗淮沉声道:“你去掌舵稳住军心,指挥舰队,这些就交给我了!”青影一闪,抢身挡在龙神身前,拿刀挥处,登时将北溟火尾虎撞得凄吼怪叫,翻身冲落到数丈外的甲板上。

龙神见他爱护自己,心中大为欢喜,参与的些许惊怒惶乱也烟消云散,咯咯笑道:“小心别割坏了它的皮,秋寒露重,我龙椅上还少张虎皮垫呢。”翩然向船尾掠去。

旗舰船尾激战更烈,成群的幽冥尸鹫和众海兽将舵手团团围住,发狂猛攻,顷刻之间,除了哥澜椎尚在浴血奋战,其他舵手都已惨死。

舵盘无人把握,被猛兽撞中,登时“呼呼”空转,船身剧晃,在海上徐徐转向,眼见便要与后面的战舰斜斜撞上。

龙神金发飘扬,红衣鼓舞,只几掌便将围冲过来的妖鸟怪兽打得血肉横飞,悲鸣逃散;她探手抓住舵盘,迅速打回方向,船身“嘭”地一震,略微倾斜,堪堪与后方冲过来的战舰擦舷而过,有惊无险。

龙神秋波扫处,只见众战舰上均乱作一团,舵手或死或伤,难以及时掌舵控制,风狂浪大,帆布鼓舞,船身跌宕摇曳,纷纷失控撞在一起,阵形大乱。

当下摇动大旗,喝道:“转舵正坤位,盘龙入海!”旗舰迅速转向西南,众战舰亦随之纷纷转向,首尾相接,很快便围成一个圆圈。“嘭嘭”连声,紧紧想抵,岿然不动。

船阵既稳,军心大定,龙族群雄在各自旗将的指挥下,彼此策应,高歌激战。

诡异的号角声更转激越,**破云,北溟火尾虎弓起身,朝着科汗淮张开巨口,龇牙咆哮,对峙片刻,濡染转身飞扑,朝龙神闪电似的冲去。

几在同时,主舰周围的凶兽、妖禽好象是听到了什么指挥一般,纷纷抛下龙族群雄,朝龙神俯冲围攻而去。

科汗淮在北海生活多年,对这些凶兽的弱点,脾性都了如指掌,火尾虎方一弓身,他便已凌空而飞起,踏风追步,在那虎兽背上一踩,翻身冲起,右手顺势一弹,两道气箭破空倒射。

“喀嚓”一声脆响,北溟火尾虎第七节椎骨已然断裂,几在同一瞬间,双眼又被气箭贯穿,嘶声悲吼,重重跌落在甲板上,长尾横扫,炎风轰然狂卷,擦到次桅上,帆布登时“呼”地烧了起来。

科汗淮脚没有丝毫停顿,驭风踏步,闪电似的冲到龙神身边,大袖鼓舞,“嘭”的一声,一道碧光绕臂滚滚飞旋,冲天吞吐,惊得众兽轰然飞散。

断浪刀终于出鞘。

听到那女子笑声,大堂内登时一阵骚动,转头望去,一个翠裳美人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顾盼生姿,未语先笑,极是明艳妖冶,正是七彩岛虹虹仙子。

当日在蟠桃会上,这妖女含沙射影,百般诬陷拓跋野与姑射仙子,群雄对她都极为厌憎,此刻见她不请自来,登时哄声四起。夏猛、沙真山等汤谷豪雄更是拍案而起,便要将她驱逐出去。

拓跋野哈哈一笑,将众人的喧闹声压了下去,道:“这不是普天之下最擅长研究‘守宫沙’的虹虹仙子么?你是木族中人,何时摇身边成了公孙婴侯的礼使?”

众人哄然大笑,虹虹仙子也不生气,咯咯笑道:“我与阳极真神无瓜葛,但与阳极真神送给太子的礼物,却有莫大的干系。”翠袖轻挥,一个玛瑙玉盒横空飘来。

拓跋野正要伸手去接,流沙仙子传音道:“且慢!公孙婴侯极擅蛊毒,心计险恶,你虽已近百毒不侵,仍不可大意。”不知何时已戴上了一双轻薄如纱的手套,抢身接住那玛瑙玉盒,小心翼翼地打开来。

盒内整整齐齐地放了几块黑色玉膏,异香扑鼻,令人闻之神轻气爽,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玄玉荣英?”流沙仙子又惊又疑,大出意料之外。

传说当年寒荒大神化魄为石,镇住密山大水,他的毛发化成了丹树,血液化成了玄玉荣英,人若是服了这丹树花果、玄玉膏液,便可以修补气血,受益无穷。想不到公孙婴侯托人送来的,竟是这天下珍罕的宝药。

拓跋野微微一愕,忖道:“难道皮母地丘也有这种神药么?那日在密山之上,仙子姐姐说大荒只有寒荒才有,还特地取了一些带走……”

心中突然一沉,觉得这玛瑙玉盒竟似与姑射仙子当日盛装玄玉荣英的玉盒一模一样!再想到虹虹仙子刚才说的那一句话,冷汗登时涔涔而下,惊怒交集地抬头喝道:“妖女!公孙婴侯将姑射仙子怎么样了?”

虹虹仙子咯咯脆笑道:“你终于认出来了么?阳极真神怜香惜玉,对圣女倾心爱慕,自是不会将她怎样。只是太子你明日便将完婚,还这般顾恋圣女,也不怕龙妃吃醋寒心么?”

拓跋野那句喝问甚是突兀,众人一时还没回过神来,她这话一出,顿时如巨石入水,击起千层浪,整个大堂直如炸开一般。空桑仙子更是花容骤变。

蚩尤大怒,拍案喝道:“妖女!姑射仙子是本族圣女,你身为族人,不设法相救,竟然还帮着妖人挟持圣女,该当何罪?”

虹虹仙子冷笑一声,道:“姑射仙子悖逆族规,与龙神太子关系暧昧,令我族上下梦羞;又一再与敌邦勾结,通敌叛族,亵渎圣职,早已天地不容,人神共弃。若不是阳极真神倾慕于她,施以援手,此时此刻,她早已被长老会下诏寸磔而死啦!”

群雄哗然,怒不可遏,纷纷围上前去。

虹虹仙子咯咯笑道:“好啊,你们一起上吧,杀了我,你们的太子就找不到活色生香的贺礼了。没了这个贺礼,不知道他明日的婚礼还快活不快活?”

“住手!”拓跋野大喝一声,群雄顿时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他目中怒火闪耀,冷冷地盯着虹虹仙子,一字字道:“姑射仙子现在何处?你若若能带我前去,今日便饶你一条性命。”

虹虹仙子悬挂了半天的心此时方才放下,嫣然一笑,道:“你若不怕龙妃吃醋,就随我爱吧。”朝外翩然飞掠。

众人随着拓跋野尾追而去。洞堂外,乌云翻涌,阴风怒号,不知何时竟已变天了。

窗幔乱舞,烛影摇红。

看着天吴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雨师妾像是突然被抽去所有的力气,泪水汹涌,缓缓地坐回床椅,悲欣交集。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终于告别了过往的一切,再也不能回头了。

铜镜中的容颜,如水波似的摇荡着,朦朦胧胧,铅华洗尽,仿佛再不是那倾倒众生、风情万种的妖娆龙女,而又变成了二十年前情窦初开、清纯如水的自己。

如果……如果自己二十年前遇上的不是那个人,而是拓跋野,那该多好啊。但愿妾颜如花红,日日只君赏。但忽然又想起二十年前拓跋野尚未出生呢,她忍不住微微一笑,泪水却又流了下来。

正自痴痴出神,忽听窗外又传来一个沙磁浑厚的声音,嘿然笑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奈何故人着新妆,嫁作他人妇?”

雨师妾周身一震,如被雷电所劈,俏脸霎时惨白如雪,脑中空空茫茫,呼吸、心跳似已停顿。过了片刻,才徐徐转过头来。

烛光下,一个黑袍高冠的年轻**似笑非笑地站着,苍白如玉的脸颜(?)俊美如昔,目光灼灼,嘴角的笑纹中依旧带着倨傲、张狂、冷漠、讥诮与风流自赏的轻薄味道,就连左手中握着的那枝“雨师菊”也艳红欲滴,一如二十年前,毋逢山下的初次相见。

“轰!”断浪气旋斩大开大合,碧光闪耀,翠绿的气芒映得满船群雄须眉皆碧。

气刀卷扫之处,凶禽悲啼,妖兽惊吼,断羽纷纷,血肉横飞,刹那之间,也不知有多少兽尸落入波涛,浪花四溅,腥臭逼人;旗舰船尾更是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时隔四年,龙神再度与科汗淮并肩而战,心中说不出的畅快喜悦,她咯咯大笑道:“烛老妖知道我儿明日大婚,千里迢迢送了这么多珍禽走兽来犒赏我东海的龙兽鱼虾,这份情谊可真是难得。”

群雄士气大振,彼此背靠背,两两相倚,与飞扑而来的怪兽浴血奋战,渐渐控制了船上的局势。

六侯爷黄金长枪纵横飞舞,顷刻间便搠穿了三只北海刀牙豹,正意气风发,忽听舱内传来“啊”的一声惊叫,心中一凛,回头望去,只见那北溟火尾虎发疯似的团团乱转,巨尾横扫,已将两名卫士打得脑浆迸裂。真珠骇得花容失色,与人鱼姥姥一齐步步后退,已至墙角,局势甚危。

六侯爷又惊又怒,喝道:“真珠姑娘莫怕,呆着别动!”抢身冲入,黄金长枪闪电似的刺入火尾虎侧肋。

那妖兽吃痛狂吼,虎尾横扫,六侯爷翻身朝后退去,不料枪尖卡在虎兽肋骨之间,仓促不得**。就在此时,炎风怒扫,当胸被那虎尾击中,喉中一甜,鲜血狂喷,断线风筝似的朝外飞跌,“啪啦啦”将舱板撞得四分五裂。

“侯爷!”真珠又惊又急,失声大叫。

那火尾虎双眼俱盲,第七节脊骨又被科汗淮震断,剧痛狂怒,势如疯魔,听到真珠叫声,顿时昂首狂吼,朝她猛扑而去。

六侯爷气血翻涌,肋骨断了几根,蜷在地上疼得连气也喘不过来,迷迷糊糊听到她担心自己,精神一振,也不知道那里来的力量,咬牙大吼:“你奶奶的紫菜鱼皮!”翻身冲起,黄金长枪光芒乍爆,冲起一个龙头幻影,轰然激撞在火尾虎的背脊上。

那火尾虎悲声狂吼,被长枪死死钉入甲板,挣脱不得,唯有那巨尾仍在发狂地左右横扫,过了片刻,终于再不动弹了。

六侯爷猛地奋力**长枪,鲜血**了一脸,翻身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肋欲裂,疼得大汗淋漓,几已虚脱。

真珠惊魂未定,见他龇牙咧嘴,浑身鲜血,急忙上前将他扶起,颤声叫道:“侯爷!侯爷!你……你没事吧?”惶急无措,泪珠顿时涌了出来。

冰凉的泪珠一颗颗地落在六侯爷的脸上,宛如春霖蜜水般地沁入他的心底,六侯爷一时间神魂飘荡,疼痛俱消,喘气笑道:“我是六角青龙,海中至尊,一只破烂尾巴猫还能把我怎么样?”

话音方落,“轰”的一声,火光喷吐,船身剧晃,大浪喷涌而入,三人踉跄后跌,险些摔倒。几只巨大的触角横扫而入,陡然将真珠拦腰卷起,朝外抛去!

公孙婴候将那艳红的雨师菊放在鼻前轻嗅,目光闪耀,似笑非笑道:“你还记得不记得,二十年前,秋雨过后,毋逢山下开满了这艳红的菊花?有人对我说,此菊凌霜傲岸,越冷越香,纵然万花开尽,它仍忠贞不改。想不到今日菊花犹在,人而已非,人心还不如花期长久。“

雨师妾双颊渐渐恢复了血色,心中悲苦、羞怒、迷惘、痛楚、害怕、悔恨、酸楚……如波涛汹涌,过了半晌,才吸了一口气,冷冷道:“山名毋逢,本就不该相逢。不是人心不如花长久,而是那朵菊花所托非人……”

“好一个所托非人!”公孙婴侯将菊花一折,捏得粉碎,哈哈笑道,“当年口口声声说纵然历经万劫也永不变心的那个人,这二十年来,我日日夜夜地惦念着的那个人,居然在我重出北大荒的第二日,便要嫁给别人了。原来这菊花之誓,不过是一个所托非人的笑话!”

雨师妾俏脸**,胸脯急剧起伏,颤声娇叱道:“住口!二十年前,是谁好色无厌,始乱终弃,而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当年我搜天入地,伤心欲绝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自暴自弃、生不如死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你……”眼圈一红,这些年累积的委屈、悲苦、恼恨……全在这一瞬间爆发,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哽咽难言。

公孙婴侯神容激动,徐徐上前,伸手想要抚摩她,雨师妾蓦的后退几步,远远躲开。

他似是大为失望,叹了口气,咬牙道:“你想知道我这些年在哪里么?好,那我就告诉你。这二十年来,我一直被神农那个老匹夫困在地底!”

“神帝?”雨师妾微微一震,大感惊讶。

公孙婴侯双目中恨火欲喷,苍白的俊脸都已扭曲,咬牙切齿道:“不错,就是那个假仁假义、欺世盗名的老贼!我和我娘都被他关在地丘之底,朝朝暮暮,暗无天日,只能忍受地火煎熬,吃着剧毒的花草,与凶兽蛊虫为伴!”

雨师妾掐指一算,皮母地丘十六年前突然闭拢消失,与他销声匿迹的时间果然相差不远,将信将疑,淡淡道:“神帝仁义公正,天下皆知。即便你说的是真的,若不是你犯了什么重罪,他又怎会如此对你?”

公孙婴侯一愣,似是想不到她会这么说,双目中怒火一闪即逝,哈哈笑道:“都说**一旦变了心,便如铁石一般,果不其然。枉我这二十年来对你日思夜想,时时牵挂!”

爆发之后,雨师妾此刻反倒完全平静下来,淡定地凝视着他,突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那张脸俊美绝伦,一如从前。那咄咄逼人、锋芒毕露的眼眸,那嚣狂倨傲、自负风流的神情……曾经让她那般神魂颠倒,梦牵魂萦,而此刻看来,却是如此遥远,如此陌生,又是如此的……平淡。

突然之间,她有些恍惚迷惑,这当真就是从前让她爱恨交加、如疯如魔的人么?当时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他?究竟喜欢他什么呢?又为什么会为了他茶饭不思,生死两忘?甚至为了报复他,自甘堕落,摇身变成妖冶无双的天下第一妖女?脸上忽然一阵热辣辣的烧烫,心中五味陈杂,百感交集。那郁结于心整整二十年的阴影,却在这瞬间像朝雾一样地悄然离散了。

见她娇魇酡红,痴痴地凝视着自己,若有所思,公孙婴侯只道胜券在握,嘴角忍不住泛起一丝倨傲自得的冷笑,一边缓步上前,一边沙哑着声音道:“好妹子,从前我拈花惹草,确是不该,但那不过是……不过是为了故意气你,其实我心底里真正喜欢的,一直只有你。这些年见不着你,日日夜夜的思念,想得我都快疯啦。昨日好不容易从地底出来,听说你要和那姓拓跋的野小子结婚,心痛如绞,气得差点儿发狂,连夜赶到这里,只为了劝你回心转意……”

雨师妾自顾想着心事,怔怔出神,听他提到拓跋野,登时一震,脸上莫名地焕发出光彩来,心中柔情汹涌,微微一笑,道:“你走吧,我是决计不会随你离开的。”

公孙婴侯叹道:“好妹子,我知道你恨我,但是……”

雨师妾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早已经不恨你啦。我只恨他,只恨我自己。恨他为什么不能早生二十年,恨他为什么不能早二十年让我遇见。恨我自己从前为什么会那么傻,稀里糊涂地就将自己交给一个根本不值得喜欢的人,还为此自暴自弃……”

泪水忽然一滴滴地掉了下来,又是凄然又是甜蜜,柔声道:“虽然我知道他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但是我心里却总是说不出的难过后悔。每天夜里抱着他的时候,想到这些,心里常常就像刀割一样。如果上苍真有一种法术,可以让时间倒流,多么想将自己清白的身子给他,多么想在自己十六岁那年和他相遇……”

公孙婴侯越听脸色越是难看,突然森然大喝道:“住口!”右手一张,真气霍然怒舞冲出。

雨师妾呼吸一窒,还不及有任何反应,咽喉已被气旋隔空扼住,身不由己横空倒飞,“嘭”地撞在墙壁上,俏脸涨红,雪白的颈子隐隐现出一道紫痕,越陷越深,周身经脉麻痹,动弹不得。

公孙婴侯双眸灼灼,杀气凌厉,一点点地收拢手指,见她秋波中惊骇恐惧之色稍纵即逝,嘴角微笑,神色从容无畏,心中更是妒恨如狂,怒火熊熊,恨不能立时将她碾成肉末,转念又想:“你为了这小子竟连死都不怕了么?若是现在让你死了,那有太便宜你们了!”

蓦地松回手,哈哈大笑起来,道:“拓跋小子现在贵为龙族太子,年少英俊,风头无量,哪个少女不对他青睐有加?再看看你自己,最为下贱的水族媸奴,脸上疤痕犹在,还是一介残花败柳……你真觉得自己配得上他?配得上龙妃之位么?”

雨师妾跌坐椅中,抚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吸着气,也不知是呼吸太急,还是被他尖针似的笑声所刺,心中隐隐作痛,想要说些什么,一时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公孙婴侯嘿然冷笑道:“我出来不过一日,却已听说你这位未来夫君红颜知己遍天下,和木族圣女更是郎情妾意,心心相印……嘿嘿,你以为他当真喜欢你么?他不过是瞧你可怜,一时冲动,才在蟠桃会上当众宣布将你收为嫔妃,现在只怕连肠子都悔青了!”

雨师妾知他故意激自己生气,当下深吸一口气,嫣然笑道:“你说得不错,我的确配不上他,所以只要能做他妻子,哪怕只有一天,只有一个时辰,甚至只有一刻,我就心满意足啦。倘若他有朝一日当真厌弃我了,只要能做他的奴婢,天天伺候他,端茶倒水,那也快活得紧。”

公孙婴侯笑容登时凝结,冷冷地盯了她片刻,森然道:“我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很好,那我们便让天下人看看,到底拓跋小子是喜欢你这丑陋**的媸奴呢,还是喜欢那冰清玉洁的木族圣女。”

狂风鼓舞,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汤湖水汽蒸腾,如薄雾弥漫方圆十里都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唯有湖心的扶桑树如擎天巨柱,若隐若现。

虹虹仙子翩然飞掠,在湖边站定,指着那看不见的扶桑树顶,大声道:“拓跋太子,阳极真神说,扶桑木原是我木族圣树,所以便将姑射仙子寄于树顶。你若有本事,就去拿这份贺礼吧。”

众人哄然,仰头眺望,扶桑树笔直地破入黑压压的滚滚云层,也不知究竟有几百丈高,宽大的桑叶在狂风中沙沙作响,分不清哪些是乌云,哪些是枝叶。

拓跋野和蚩尤对望一眼,心中都是一凛。这扶桑树上,他们每隔十丈便布了一个哨兵,观察岛内外动静,稍有异常,当即刻来报。这些哨兵觉察不到公孙婴侯倒也罢了,此刻瞧见这么多人前来,又怎会殊无反应,连信灯也不见一盏?

赤铜石举起号角,呜呜吹奏了几声,殊无反应,拓跋野更觉不妙,当下吩咐盘谷众将各就各位,严阵戒备,自己则与蚩尤、流沙仙子、空桑仙子各骑乘一只太阳鸟,朝扶桑树顶冲去。余下的六只太阳鸟亦嗷嗷怪叫,展翅尾随。

狂风扑面,乌云飞散,四人骑鸟疾速绕树盘旋,凝神扫探。

忽然瞥见枝丫之间蜷缩了一人,动也不动。拓跋野心中一凛,翻身跃入,定睛一看,心中陡然大松,但立时又被悲怒充盈。

那人红衣赤帽,满脸虬髯,正是汤谷火族的赤如浩,因其火眼出众,可以目视百里之遥,所以今日被安排到扶桑树上做侦哨。岂料只两个时辰不见,此刻竟已无声无息地惨死于此。

只见他双眼圆睁,满脸惊怖,胸腹间破开了巨大的焦洞,五脏俱无,只剩下乌黑的脊骨。

流沙仙子“哼”了一声,道:“地火阳极刀!果然是那狗贼!”恨怒难禁,一贯银铃般悦耳的声音竟也变调颤抖起来。

蚩尤与赤如浩颇为熟稔,目睹惨状,怒火填膺,忍不住重重一掌击在树干上,震得枝丫乱摇,喝道:“不杀此獠,誓不为人!”驱鸟朝上冲去。

四人驾鸟疾速飞冲,转眼便飞到了百丈高空,一路扫探,竟已发现了六具汤谷的哨兵的尸体,死状全都和赤如浩一般,惨烈无比。

拓跋野越看越是悲怒难平,心中也更担忧起姑射仙子来,当下驱策太阳鸟,全速上冲。风声大作,刮打在脸上犹如刀割一般,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

就在这时,忽听“轰”的一声巨响,似雷非雷,黑暗中突然冲起一到艳丽的火光,横空怒啸,急电似的朝他们撞来,竟是一个直径达丈余的火球。

蚩尤一凛,下意识地反手**苗刀,青光暴舞,轰然击中那道光球,火光奔窜,冲天炸散,扶桑巨叶顿时着火。

太阳鸟欢鸣飞翔,将火焰一一**。

还不等拓跋野等人回过神来,又是一声震天炸响,轰鸣声接二连三地响起,震耳欲聋,无数或光从海上交错飞起,如漫天赤蛇,迤俪乱舞,朝着汤谷岛暴射!

“水妖!”拓跋野凝神俯眺,心中大凛,这才发现周围那黑漆漆的海面缓缓浮起数百艘潜水战舰,那万千火弹竟是从这些战舰上发射出来。

“咻咻”之声大作,火球呼啸着撞入岛上的石堡、木屋、草木、汤湖……激起冲天或按,摧枯拉朽,山摇地动。

火光吞吐,照得夜空一片通红。岛上惊呼四起,人潮纷涌,朝石堡城内退去。岛外礁石后暗藏的战舰也纷纷起火,不断有人跳入海中。

在这无数火弹的突然猛攻之下,汤谷军原先的部署全被大乱,局面混乱不堪。

拓跋野四人面面相觑,都是说不出的惊异骇怒。唯有太阳鸟见猎心喜,欢鸣益甚。

其时大荒,两军交战多以箭石互攻,小神级以上的高手,法师虽能聚气为兵,燃气为火,使出威力极其强猛的“紫火神兵”等气刀,但那毕竟是极少数,对于整个战况更无决定之力。

大荒568年,火族征伐南荒蛮族时,烈碧光晟首创火炮,威震天下。但因炮弹材料珍惜,造价太高,火力也不过百步来远,所以一直未能普及。但即便是当时最猛烈的“紫火神炮”,比起眼下这动辄破空百丈之远的火炮来,威力也悬殊如天地!

流沙仙子从树枝上撮起一些火灰,放在鼻前闻了片刻,皱眉道:“这气味倒像是火山灰……”

“是了!赤炎火山!”拓跋野灵光霍闪,脱口道:“烈碧光晟这老贼深谋远虑,当日引爆赤炎火山,除了想害死赤帝,独揽大权之外,必定还想借火山灰,制造这威力惊人的火炮雷弹!”

众人幡然醒悟,心中寒意大盛。

蚩尤怒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水妖定是从烈老贼那里讨来这些火炮,想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乌贼,你去救仙子,我下去稳住军心,和水妖决一死战!”

不等他回答,呼啸一声,带者众太阳鸟风驰电掣地朝下猛冲而去。

拓跋野驾鸟盘旋,心潮起伏,与流沙仙子、空桑仙子对望一眼,终于还是继续向上冲去。

太阳鸟嗷嗷声中,穿过滚滚黑云。眼前陡然一亮,上方夜空如洗,明月如钩,下方云海茫茫,奔腾翻滚。那些轰鸣、呼喊全都听不见了。

风声凛冽,距扶桑树顶尚有数十丈高,枝叶纷摇,在月光下闪烁着银色的光芒。

拓跋野驾鸟直冲到顶,只见一个白衣女子端坐在树桠之间,周身被黑藤缠绕,月光照在她的脸上,焕发出清亮柔和的光芒,美得令人不敢逼视。

拓跋野又惊又喜,叫道:“仙子!”正想跃上树去,“呼”的一声,狂风呼卷,腥臭逼人,那条黑藤突然幻化为狰狞巨蟒,朝他当头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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