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之人,当和尚的原因有很多,有心如死灰厌倦红尘皈依佛门的,有家里养不起送去寺庙里混饭吃的,有专为香火钱把和尚当成一门职业的,也有那只因看上了对门尼姑而削发为僧、却非但没得到尼姑又被老和尚调教成清心寡欲的。
纵然当和尚的原因千奇百怪,但古往今来,凡人想当一个真正的和尚并不容易,尤其在二十一世纪,没有本科学历,当和尚不比娶尼姑容易多少。
杨帆一行四人,一进了山西五台县,就在城门口看到了两张缉捕的公文。
“咦?你这大汉,如何跟这图像上的人生得八分相似?我叫你一声名字,你敢答应吗?”
哄嚷中,一个尖细的声音传入杨帆耳中。
杨帆心里一跳。偷偷掀起马车的帘子一看,却瞧见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站在缉捕榜文前,旁边有三个人眼神不善,偷摸摸对那大汉指指点点。
鲁达!
杨帆急匆匆叫停马车,就要掀帘下去,却被潘丽丽一把拽住,道:“你找死啊?看不见通缉令?在车里好好呆着!”她说着话,给杨帆使了个眼色,当先一步跨下马车,径自走到鲁达身后,猛地伸出手去,一把扯住鲁达的耳朵,学着山西腔调泼妇般大叫起来:“张三!俺都有了你崽子了,你不好好在家照顾俺,可城里瞎转悠什么?赶紧跟俺回家做饭去!”
鲁达长这么大,哪里被人拽过耳朵?
“哪里来的疯婆娘!”鲁达转身回头,正要发怒,却一眼瞧见潘丽丽的容貌,有些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鲁大侠快跟我走,杨帆就在马车上。”潘丽丽低声说了一句话,拖着鲁达的耳朵就走。眼见旁人指点着鲁达悄声议论,潘丽丽冷着脸四扫一眼,咆哮道:“没见过怕老婆的男人?滚滚滚!”
相比于潘丽丽的凶悍模样,鲁达却是耷拉着脑袋,好像真是个见了老婆就怕的男人。也不知是被潘丽丽拽疼了耳朵,还是什么别的原因,鲁达一张粗豪的脸上,此刻竟是通红无比。
上了马车,潘丽丽才把鲁达放开。鲁达一看见杨帆,却是二话不说,猛地窜过去,一把扯住杨帆的耳朵,狠狠拽了两下,咆哮道:“你这厮,洒家都给你种上娃儿了,你不在家里好好呆着,遍城里瞎转个球!”一句话,倒把潘丽丽说得脸红了起来。
一路急赶,来到五台山下。
“出家当和尚?洒家不去!”
“不去也得去!”
“说了不去就不去!——你瞪着洒家,洒家也不去!”
“当了和尚,兄弟包你有酒喝有肉吃!且再无官兵来找你麻烦!”
“有酒有肉?还无官兵骚扰?那赶紧吧!洒家带着刀,要不洒家先给你剃度一个?”
五台山,文殊院。
“五位施主找老衲有何事情?”
文殊院方丈智真,慈眉善目,留有飘然白须,言语间不卑不亢。
与他的温和语声相比,鲁达却是惯来的粗声大气:“洒家要当和尚,准与不准,痛快给个答复!”
智真眯眼转身,面无表情,道:“不准。五位施主,失礼了。”说完话,迈步就走。
“方丈且慢!”杨帆跨前两步,挡在智真面前,嬉皮笑脸道:“请方丈再考虑考虑。”
智真瞟了杨帆一眼,一个字都不说,绕过杨帆继续前行。
“鲁达哥哥,”杨帆叹了口气,道:“这老和尚不救咱们,当真是没有半分慈悲心肠,咱们不如遂了他的愿,趁早下山被官兵拿住,也好早死早投胎去吧!”
听他言语,智真回过头来,疑惑道:“官兵?你五人既然犯了罪,就该认罪伏法。”
“方丈有所不知。”杨帆将智真拉在角落里,低声道:“我们杀的,是该杀之人,您即便不以菩萨心肠来看我们,也应以江湖侠义来对待我们。”一路上,杨帆早已想好了说辞,琢磨着以言语打动智真,这一切,还是依靠《水浒传的记载。《水浒传虽是经过艺术加工的小说,却也与历史差得不是太远,如果记载得不错的话,结合一些野史,这智真出家前俗名“周侗”,是林冲、卢俊义、史文恭、鲁智深、武松以及后数十年抗金名将岳飞的师父。他之所以出家,就是因为一副侠义心肠,嫌官场昏暗,想要救国救民却又身单力孤无力回天,斗不过贪官污吏,才心灰意冷躲到这寺庙里来当了和尚,成天诵经念佛做着混吃等死的勾当。
杨帆偷瞟了金翠莲一眼,用只有智真能听到的声音,给这老和尚讲起了故事。他没把他穿越后骗郑屠的事情说出来,倒是像说书的一样,把《水浒传中鲁达与镇关西、金翠莲那些故事全盘托出。当听到郑屠强霸民女时,老和尚摇头叹息;当听到鲁达痛揍郑屠时,老和尚拍手叫好。等到杨帆讲完了故事,智真对杨帆的态度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再看向鲁达四人的时候,眼神已不像刚才那般漠然。
“好生可怜的女子,好生英雄的气概!”智真长叹一声,道:“你能不计金翠莲前嫌,将她纳为小妾,倒也有慈悲心肠。”
这话是好话。但听在杨帆耳朵里,却是感觉那么别扭。怪只怪杨帆说的是“故事”,不是“事实”——如果叫他遇到的金翠莲已然被郑屠糟蹋过,他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对她这么好?杨帆不敢去想,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那个鲁达与那金二,老衲收下了。”智真扫了一眼潘丽丽和金翠莲,继续道:“但你拖家带口……”
“方丈此言差矣!”杨帆截断智真的话,道:“佛虽谈的是六根清净,无情无欲,但更讲究普济众生。方丈是愿铁石心肠,让在下出门被那帮贪官污吏抓去打死?还是愿慈悲为怀,不介意在下未入佛门就破了那‘色戒’?”智真正要答话,杨帆却紧接着道:“你这文殊院田广地大,空房甚多,就算给我那两个娘子一间屋子安身又如何?”他说着话,却见智真眼中似有怒意,知这老和尚武功高强,心中不由得有些惧怕,嘴上却是不依不饶:“你看你,六根不净!佛家人怎能动怒?”
“一派胡言!”智真银须微颤,道:“我佛亦作狮子吼……”
“方丈此言又差矣!”杨帆嘿嘿一笑,道:“为救人苦难,我佛方作狮子吼!”
智真正要争执,却听到杨帆后面这句话,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便闭眼沉思起来。
沉思良久,轻叹口气,道:“按大宋律,老衲为你剃度,赐你三宝,可免去你牢狱之灾。但老衲看你尘缘未了,剃度之后,便早早下山,莫要玷污我佛门清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