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头希男的小算盘刚一打出来曹青瞬间就明白了，可特伟却丝毫没有察觉对方的险恶用心。不过也难怪，现在的中国哪里有后世的知识产权意识呢？对于外国友人的称赞中国人听在耳里别提有多高兴了，本着友谊长存，共同进步的原则，无论是普通人还是国家恨不能把自己家最好的东西双手供给别人瞧瞧，以换来既没营养更不长肉的几句奉承话。
这是中国人一向爱打肿脸充胖子的弊病，当年支援阿尔巴尼亚是这样，支援越南也是这样，支援朝鲜更是这样，听了别人家一丁点好话就勒着裤腰带又是送钱又是送粮，搞到最后给别人利用完了一脚踢开不算，还在国际上大声嚷嚷中国是如何如何迫害他们，其价值比起连女人用完了的卫生巾还不如。
这让曹青想起了后世的笑话，一个穷老外跑到中国转了一圈，因为长了个高鼻子就被当地政府奉为上宾，每天好酒好菜好女人殷勤招待着，还花大价钱买下了他带来的一堆破烂。穷老外一转眼就这么发财了，兴奋的他连忙跑到邮局发电报给自己朋友，电文很简单，上面就八个字“此地人傻钱多，速来！”
被迷魂汤灌得正飘飘然的特伟本来就没这种警惕，鬼头希男这么“虚心请教”，好为人师的特伟哪里能不答应的呢？当即放下手中的茶杯就想指点对方，曹青一见不妙赶紧在桌下狠狠踢了特伟一脚。
“哎……！”
不等特伟捂脚叫疼。回头骂曹青是怎么回事，曹青就抢先开了口。
“鬼头先生，你是要知道水墨动画的原理？没问题没问题，这个由我来回答就行，我爷爷谈了这么久也累了，让他先休息下吧。”
“好好好，有曹君赐教也是一样地，曹君的大作我可是亲眼目睹过的，真是一部很好的作品啊！”鬼头希男面带喜色连连点头，话里还不忘记适当地灌一碗迷魂汤。
特伟一愣。曹青什么时候能和人谈论水墨动画的原理了？在水墨动画的接触上曹青仅仅是刚学不久，由于上美影暂时没有拍摄新的水墨动画片，所以曹青对这方面的了解也只是限于表面。根本还没真正的实践机会。
不过，既然曹青这么抢话也许有他的用意。刚才那一脚特伟开始有些不悦，可他很快也反应了过来，似乎曹青是用这种方式在提醒他什么。
暂时不管特伟，曹青当即就口若悬河和鬼头希男聊了起来，嘴里地专业名词一蹦一个，一会儿说原画，一会儿说上色。一会儿又讲摄影……，吹起来是头头是道，可其实根本就是在瞎扯胡编。
“这臭小子在胡说八道什么呢？”特伟可是个厚道人，越听越不是滋味，刚想开口打断曹青的胡吹。但曹青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趁着鬼头希男拿出小本本记录曹青话里要点地时候连忙向特伟使了个眼色，并微微摇了摇头。
“那么说……曹君，这水墨动画的主要环节就是在原画和上色中喽？”鬼头希男在小本上起劲地写着，还不忘追问曹青一句。
“是地！”曹青一本正经地点头：“你我都是搞技术的，而且鬼头先生早年也做过原画，应该知道一部动画片的基础最主要的部分就在原画上。当然了，水墨动画的原画和普通动画的原画是有许多地方不同，除了纸张、画工之外，还有一点是极其重要的。”
“最重要地是什么？”兴奋的鬼头希南急急追问。光亮的脑门子甚至还因为太激动冒出了几滴汗水。
“呵呵。这不就方便直说了，不过……我想中日文化渊源同系一脉。鬼头先生应该不难猜到。”曹青故作神秘，微笑着摇摇头。
“中日……文化……一脉……水墨……原画……纸张……画工……。”鬼头希南喃喃自语，脸上渐渐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啊哈！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这小子终于自己“想通”了，兴奋得跳起在屋里乐得手舞足蹈，还嘿嘿嘿地直笑了小半天才回神自己面前还有两位中国的动画大师呢。
“对不起，我失礼了，请盛君、曹君多多原谅！”连忙九十度地大鞠躬，鬼头希南似乎显得非常诚恳。
“没事没事，鬼头现在不愧是真正爱好动画的人啊，对动画的不懈追求精神很值得我们中国人所学习呢。”曹青虚情假意地笑着说道，放在桌下的中指却早就冲着他竖得高高的了。
谈话到此基本差不多了，带着特殊使命的客人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满脑子就琢磨着怎么早点回去整理笔记，试验从中国人挖来的宝贝经验。而曹青也没兴趣再和对方这么无聊地玩游戏，借着时间不早他们还要休息的理由，把暗暗窃喜，也正想抬屁股告辞的鬼头希南给礼送出了门。
“青青，刚才你在搞什么鬼？”鬼头希南走后，特伟劈头就问，脸上很不乐。
“呵呵，没什么，故意逗他玩呢。”曹青笑道，说了半天嘴也早干了，拿过特伟倒好地茶仰头一口喝个尽光。
“胡闹！”特伟脸色铁青，顿着脚训斥道：“怎么能这么胡闹呢？青青，也现在也不是七八岁地小孩子了，一直都很懂事的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人家日本友人怀着对动画地无比热爱和对我们的尊敬来请教些问题，我们就应该好好地告诉他们，就算不想说也不能欺骗人家，你这样做知道会给两国关系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么？别忘了你是参加这届动画电影节中国代表团地一员，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国家。代表着我们上美影的荣耀！”
“嘿嘿嘿，爷爷，别生气嘛，火气怎么这么大呀？来来来，先喝口水消消火。”曹青嬉皮笑脸地帮特伟倒了杯茶。
“还喝什么水？我气都快给你小子给气死了！”特伟气呼呼地骂道。
“哎……爷爷，您太老实了，差一点儿就上了别人当啊！”曹青也不接特伟的口，慢条斯理地把那杯茶自己喝了，放下茶杯望着特伟开口说道。
“我……上当？什么意思？”特伟一愣，指着自己反问。
“您以为那鬼头希南是个好人？哼！他是别有用心啊！”曹青必须提醒特伟。如果没有知识产权意识，这样的事将来还会不少。在动画界中，曹青并不排斥相互交流。友好的交流能够使双方取长补短，共同探讨动画发展的思路。但是。作为独具一格的中国水墨动画，这是完全属于中国人所创造的全新技术，这门技术是用无数动画的智慧和汗水，历尽上百次试验才获得地宝贵财富。这样的东西怎么能够被人随随便便拿走呢？而且还是这样不劳而获的卑鄙手段，曹青是绝对不允许这样地事发生。
“这小鬼子一上来就给我们大灌迷魂汤，开始我还和爷爷一样真以为他是因为观看了我们的动画后真心来拜访，喜爱动画地人呢。可惜的是。狐狸再狡猾这尾巴终于还是露了出来，那些吹捧话，马屁话全是他的烟雾弹，真正想知道的是我们水墨动画的秘密！这才是他来这里的真正原因！”
“可是……这也没什么啊！”特伟一时还没转过脑子，很实在地说道：“人有国籍。可动画无国籍，动画是属于全世界的，是属于所有热爱动画地观众的！就算他想知道水墨动画的秘密那又有什么呢？就算日本也创造出水墨动画，这也是对世界动画的一大进步啊！归根结底这水墨动画还是属于我们中国的艺术嘛。”
直到今天，曹青才刚发觉特伟有些时候特别幼稚。不过也难怪他，无论是教育还是国家地多年宣传都是这样的，这种思想在现在中国人的脑海中早就根深蒂固了，想短时间改变这种思维方式并不容易，曹青当即就很详细的向特伟说了些关于知识产权的问题，并举例子告诉特伟。一旦把水墨动画的秘密透露出去。上美影就会失去对这技术的独家拥有，而且日本人拿到这技术后肯定会利用在他们的动画人。甚至做出更好的水墨动画片来。这些都会对中国动画事业的整体带来巨大影响，更让人担心地是，一旦日本人把这种技术申请专利，将来这专利就归日本人所有了，中国动画人作为创造这种技术地先驱反而失去了它的专利权，甚至还会因为专利权地原因被禁止使用这类技术，这样的结果简直太可怕了。
“不会吧……真有这么严重？”特伟吓了一跳，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半天都没说话，过了好久他才将信将疑地问。
“爷爷啊！有道是人无害虎心，虎人伤人意！还有一句老话说的好：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不可无啊！要真到了那一步，您我就是中国动画的罪人了，难道那小鬼子的态度来由和对水墨动画秘密迫切感您看不出来呀？”曹青语重心长地说道。
“这个……。”特伟哑口无言了，假如真像曹青话里说的那样，那么他特伟如果真的把秘密告诉了日本人，将来还有脸面对当年一起创造出水墨动画的同事们么？从愤怒到不解，再从不解到疑惑，然后又从疑惑转为对鬼头这个小鬼子的愤怒，短短时间里特伟心中不由得后怕，要不是曹青故意踢他那一脚，再插话乱说，后果不堪设想。
“呵呵，行啊你！臭小子，什么时候学的这一套？”醒悟过来的特伟笑着夸曹青，并问了一句。
曹青嘻嘻笑着说是他在少年宫图书馆借书时候，翻到的几本介绍国外杂志上些的。因为当时看了好奇就特意研究了一下，所以对知识产权的情况有所了解。今天鬼头这小鬼子开始说话他和特伟一样没回过神。直到最后才脑子一闪，想起了这事。
“够机灵地，值得表扬！”
“嘿嘿……光表扬呀？难道没点犒劳？”曹青趁热打铁讨要奖励。
“犒劳？不揍顿你就算好的了，你这臭小子！”特伟突然扳着面孔，瞪眼就训道：“刚才那脚干嘛踢这么重？瞧瞧！哎呀呀……都把我这都给踢青了，还不快把我包里的跌打药水找出来给擦擦？”
曹青慌忙找跌打药水弥补过失去了，此时此刻鬼头希南却兴奋无比地回到了旅馆，躲在他的房间里挥笔整理他的笔记。
由技术转为行政，而且仅仅几年就爬到了东映高层，这在很讲究资历的日本企业是非常少见的。光这点就能看得出鬼头希南这家伙不简单。的确，这家伙热衷权利，人品低廉。头脑灵活，厚颜无耻。更靠着踩在同事肩膀上往上爬，这才走到了今天。
作为日本代表团的一员，他在这届国际动画电影节上看到了中国水墨动画之后，第一时间是被震惊了，而第二个念头就是迫切想得到制作水墨动画的奥秘。为了自己地前途，为了赚更多的钱，也是为了能够掌握更大的权利。鬼头希南瞒着别人悄悄跑到了特伟那边，打算以灌迷魂汤地方式获得他想要的东西。
在他心里，中国人全是低劣地民族，更是傻的不可思议的白痴。那些爱听好话，大话。喜欢别人吹捧的中国人只要靠两张嘴皮子说得他开心，就一定能大大方方地把秘密交到自己手中。当年，天朝上国的皇帝不就这样么？藩国的国王家里没钱了，找几个手下从土里刨点土特产什么送过去，马屁一拍带回来的就是黄金万两，这方法可谓屡试不爽，研究过中国历史地鬼头希南怎么能不清楚呢？
果然不出所料，一个老家伙，一个毛头小子，被他那些肉麻话几句就转晕了过去。乖乖地说出了秘密。看着笔记上记得密密麻麻的字句。鬼头希南的心里无比兴奋，他仿佛看见等实验成功。一切想要的都向自己在招手，忍不住在屋里哈哈大声怪笑。
真可惜，他的实验永远都不会获得成功，因为曹青说地话里没有一句是真的，水墨动画的真正奥秘是在摄影和拍摄，这是谁都想不到的一步。由此可见，鬼头希南注定失败，一切只不过镜花水月，徒劳无益。别了，安纳西，别了，法国！
第二天的上午，曹青他们终于离开了安纳西，当晚从日内瓦登上了转道慕尼黑前往香港的飞机。
十五小时之后，维多利亚港出现在飞机的下方，被誉为东方之珠的香港终于到了。
代表团将在香港短暂停留三天，三天之后回上海。抵达香港的当天，驻香港新华社的同志们把代表团一行接送到酒店，并由新华社地领导出面为他们庆功，欢迎功臣们地归来。
庆功会办得既隆重又热闹，不过考虑到大家长途飞行的疲惫时间并不长，等回到了房间曹青洗了个澡，早早地就躺下了。
抵达香港地第二天一早，曹青先向特伟请了个假，得到允许后他就出了酒店，按着地图上所标记的位置坐巴士来到了一条普通的街道。
八十年代初的香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繁华，许多老街还是几十年前的建筑，有些街道的新楼盘也刚刚起来，这样子让曹青想起了当年读大学时候的上海模样。
这条街道并不在香港最热闹的地方，位置稍许有些偏，虽然有几幢高楼，可瞧楼外的墙面应该是造了不少年了，按着门牌号寻找，曹青很快就找到了他要去的那幢楼。
穿过显得有些阴森潮湿的走廊，进到一动起来就咯咯直响的老电梯里，曹青来到了十一层。
“对不起先生，请问你找谁？”周荣发的公司在一十层B室，外面挂着荣发贸易公司的牌子，推开一扇瞧上去还算马马虎虎的玻璃门，坐在门内前台后的一个小姐连忙问道，同时警惕的目光不住地向曹青上下打量。
和普通香港人比起来。曹青地装束有些另类，蓝色的裤子，白色的衬衣，还有蓝色的外套，一眼就能看得出是从内地来的北佬。当曹青进楼的时候就有无数奇怪的目光向他望来，不过曹青都没在意，没想到到了周荣发这里前台小姐一见他就警惕了。
前台小姐说的是粤语，讲的又快曹青根本就听不懂，摇摇头示意对方再说一次，可还是没有听懂。无奈的曹青只能用英文问。
“对不起小姐，请问周荣发先生是在这里么？”
曹青地英文很标准，那小姐没想到曹青会说英语显得有些意外。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用英文反问：“你找我们董事长？请问有预约么？”
“董事长？”曹青哑然失笑。从外面看这个公司规模小的很，估计也不过几个人的那种小公司，这么小地公司就有董事长了，还真是香港人的风格。不过也不奇怪，后世地中国也是如此，经理满街走，老板处处有。大街上随便拽一个人一问，不是经理级别的就是董事长级别的，最差最差的名片上也有个主管的头衔。
曹青微笑着摇头说没有预约，不过他让小姐转告一下她们董事长，就说他叫曹青。相信周董事长听到这个名字一定会见他的。
将信将疑地看看曹青，或许是因为曹青一口流利的英语，那小姐拿起了内线电话拨了进去，说地粤语又快又急，还没等曹青听明白那小姐就挂上了电话。
“现在我可以进去了么？”曹青笑问道。
那小姐连忙道：“曹先生，我们董事长他说……。”
还没等小姐把话说完，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很快屋里走出个人来，那高高的个子，魁梧的身材。还有熟悉无比的笑容。不就是周荣发么？
“舅舅！”
“哈哈！还真是你呀，臭小子！”
好久不见了。曹青一见到周荣发异常激动，周荣发也是如此，快步上前索性把曹青一把给抱了起来，乐得哈哈大笑。
“哎呀呀，舅舅，舅舅！勒死我了要啊！”周荣发力气真大，曹青大呼小叫道。
“哈哈哈！”把曹青放下，还是习惯性地摸摸曹青地脑袋，看着长高了的曹青周荣发笑容满面，拍拍他的肩膀，再捏捏他的胳膊，满意地笑道：“臭小子，好久没见居然长这么高了，再长下去舅舅可抱不动你了。”
“嘿嘿嘿……。”曹青也乐着笑，挠挠脑袋还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董事长，是不是先请客人……。”
周荣发和曹青热情的见面一旁的小姐看傻了眼，在她眼里平常不苟言笑，老是锁着眉头的董事长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真是让人奇怪。不过，职责所在，小姐还是提醒了周荣发一声。
“安妮，这可不是客人，这是我的外甥！”周荣发笑着向安妮说道，拍拍曹青地肩膀招呼着他进屋去，等在周荣发地办公室里坐下后没多久，那个叫安妮的前台小姐端了两杯咖啡进来。
“谢谢！”接过咖啡，曹青礼貌地向安妮点点头。
“不客气……。”安妮笑着回答道，把另一杯咖啡放在周荣发面前，随后就走出了办公室，并轻轻帮他们带上了门。
“舅舅，你地公司搞的还不错嘛，有这么温柔的前台小姐，还有热咖啡喝，快赶上资本家的水平了啊！”喝了口咖啡，觉得味道还真不错，曹青忍不住笑着打趣。
“什么资本家水平？现在你舅舅可算真正的资本家了，在这资本主义社会生存不成资本家也不行啊！”周荣发乐着回答，不过他又解释道：“不过安妮不仅仅是个前台小姐，她还是我的秘书，公司新建人又少，困难时期几乎都是一人做几份工，我这资本家别的还没学，可怎么剥削却先学会了，哈哈哈！”
“这么剥削人家，那他们还不造反呀？”
“呵呵，你还以为舅舅真的在剥削别人呀？那是玩笑呢，安妮很不错，是个好女孩，这些日子帮了我不少忙，更难得的是我提了几次要加她薪水她都以等公司赚大钱了再说。”周荣发笑了笑，看得出他对这安妮的感觉很好。
曹青点点头赞同，刚才安妮的待客态度很专业，虽然见到曹青时有那么一丝警惕，可在对话时候却依旧礼貌，并没有有些人的势力眼。仅仅凭这点，舅舅用她的眼光就不错，是个好帮手。
不过，这样一个女孩在公司上班，周荣发现在又是单身，曹青虽然相信周荣发对白芳的感情，但有些方面还是得提醒他一下，免得日久见生情什么的发生。随意地闲聊了几句，喝了半杯咖啡，曹青这才从口袋里取出一封信递过去。
“这是舅妈让我带的信……。”